作者：七月兔
半年前在树林当中的那一幕，再次从她脑海中浮现而过。
“惠惠？”
旁边的达克尼斯有些在意地看着她问道：“现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
惠惠低下脑袋，脸上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露出笑容来，于是她用力拍了拍脸颊，双手用力在脸上揉搓了片刻，等到她放下手来时，一副一如既往的笑容已经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我没事呀，现在这样……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你跟他……”达克尼斯皱了皱眉，语气关切道。
“我跟他，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了。”
惠惠满脸天真绚烂的笑容，但是落在达克尼斯眼里却仿佛正在悲伤哭泣一般。
街道远处，已经快要走到街角的佐藤和真大喊的声音传来：“喂！你们两个，该回去了哦！”
听到佐藤和真的喊声，惠惠嘻嘻笑道：“我们回去吧，达克尼斯？”
“好……”
达克尼斯略微点了点头，看着惠惠迈步走在前面的身影，她忽然忍不住怅然叹息了一声。
冤孽啊……
另一边，陈默跟爱丽丝回到大宅时，为两人奉上热茶的巴尼尔还带来了一封留有国王漆印的信件。
“信？什么时候寄过来的？”陈默从茶托银盘里拿起信封，有些好奇的问道。
巴尼尔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说道：“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少爷。”
下午寄来的信……那应该就是上午从王宫当中传递而出，经由传信官员利用传送阵送来的。
陈默思忖着把信封递给爱丽丝，后者仔细看了几眼信封口火漆上留下的印玺形状，点头肯定道：“确实是我的私印，这是安娜寄出来的。”
确定信件真伪之后，她拆开火漆封口，落目观看起里面信纸上记载的内容。
【国王陛下御启：
城危，速归！——安娜亲笔】
第八十三章 末路的回环
嗡——
洁白光芒瞬间淹没视野，空间挪移的感觉在光芒笼罩之下显得梦幻而朦胧，等到脚下再次传来脚踏实地的感觉时，光芒如同潮水般褪去，映入爱丽丝眼帘的场景已经由阿克塞尔领的传送阵变成了王城大教堂内的祭台。
“陛下……是陛下回来了？”
“陛下回来了！”
大教堂里本来还在忙碌着自己事情的教士与主教们看清站在祭台传送阵里的纤细人影时，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小规模的骚乱，随后人群纷纷俯首跪拜下来，向那道高高位立于祭台传送阵中的少女身影献上至高的敬意与忠诚。
“诸卿……”
爱丽丝站在半尺多高的祭台上，垂眸俯视着教堂内一片又一片跪拜叩头的神职人员，这些人都是受到过王国正式册封的教士与主教，跟那种野生的祭司职业者不同，所以他们也算是王国政要体制之内的官员。
“先请各位免礼平身吧。”爱丽丝微抬双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接着道：“诸卿现在这身装扮是为何？王城内平民伤亡情况严重吗？”
“谢陛下……”
随着爱丽丝的声音，祭台下面的神职人员这才纷纷站起身来，不过他们身上的衣着却并非以往常见的祭司神袍，而是个个都套了件白色的连衣围裙，大部分人胸口以及下襟、衣摆、袖套等位置都沾染着醒目的血迹，有些血迹干了，呈现出暗红发黑的颜色，有些血迹还很新鲜，那种活灵活现的鲜艳猩红简直就像是刚从屠宰场里走出来的屠夫一样，刺得人眼球生疼。
片刻之后，等到所有人都站起来得差不多了，为首的大主教颤颤巍巍走上前来，他身上沾染的血迹是最多、也是最深的，一层又一层的暗红血痂像是某种不详的斑点印记般堆叠起来，几乎将他身上穿戴着的连衣围裙都彻底浸透，大主教仅仅只是略微靠近祭台，鼻子还算灵敏的爱丽丝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身上的味道有些难闻，所以止步在祭台前方十几米远的位置，拱手禀报道：“启禀陛下，我等这一身装扮是为了救护那些在守城战中负伤退败下来的将士们，战事从昨日午时开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十几个时辰，不过城门暂且尚未攻破，所以平民也未曾产生大规模的伤亡，只是负责守城的护卫军，情况可能就……”
听到平民没有大规模伤亡，爱丽丝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但她随即还是继续表情严肃追问道：“护卫军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攻城的究竟是哪方势力？魔王軍吗？我留在王城的红魔族呢？还有阿库西斯教的信徒们呢？”
“陛下……这些还是请您自己亲眼去看看吧，老夫……老夫实在是……”
大主教满脸愁苦的哀叹了一声，侧身让开一条走出教堂的通路，而爱丽丝也满目凝重的转头看了眼跟随在身旁的陈默，见后者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她这才迈步跃下祭台，在大主教的带领之下走出了教堂。
血腥味……
踏出教堂的第一步，爱丽丝立刻敏锐察觉到了四周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虽然教堂里面也笼罩着一股不算太淡的血腥味，但跟外面的味道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菜市场里杀鱼杀鸡的小作坊跟正规的流水屠宰场相比一样。
浓郁！
刺鼻！
腥臭！
迎着这股异常强烈的血腥味，她抬头举目望去，教堂前面方圆数百米的宽阔广场都被密密麻麻的人影填满，她印象中这里应该是平时用来给信徒们做弥撒和布教的地方，然而此刻却成为了临时的露天战地医院，她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而之前她向大主教提问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那些阿库西斯教的信徒们正在一位位伤兵间快步穿梭着，手里的治愈神术基本就没有停过，然而哪怕她们已经如此努力的在治疗了，广场上伤兵的数量依然丝毫没有下降过。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爱丽丝眼看着一个正在凄厉惨叫的断腿伤兵被治愈神术安抚了疼痛，膝盖以下像是被战马踏碎的糜烂右腿勉强止住了出血，结果马上就有人跑过来把他抬了出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个伤兵被抬进来摆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
这个伤兵没有像刚才那位断腿伤兵一样凄厉惨叫，他眼睛微微眯起，浑身缠绕着一股浓浓的死气……在他肚子上，一道由左至右的剑伤从肋骨延伸到盆腔，肠子本来应该流淌一地才对，但他却硬生生用手掌箍住伤口两边的皮肉，把内脏堵回了肚子里去。
“重伤号！快点！要死人了！”
抬来这个伤兵的人放下他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扯着嗓子怒吼起来，随着他的吼声，两位身穿阿库西斯教大祭司级别神袍的少女赶紧匆忙跑来，一路上横七竖八的伤兵让这两个少女几度险些跌倒在地，但她们始终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坚持跑到了被开膛破肚的伤兵旁边，点头朝吼叫之人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然后就一人一边将双手放在了伤兵的肚子上，开始释放大祭司级别的治愈术。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怒吼，这样的伤兵，这样的大祭司……在此时此刻的广场平台上，还有很多很多。
爱丽丝一眼望去，映入视线的几乎全部都是伤亡惨重的护城卫兵，以及忙得脚不沾地的阿库西斯教信徒们。
“殿下。”之前为爱丽丝引路的大主教躬身致歉道：“目前负责救护的人手短缺，非常抱歉，接下来老夫就不能再为殿下带路了。”
“没事，你去忙吧……”
爱丽丝略微失神的点了点头，大主教见状再次道歉一声，然后就迈着苍老的步伐加入进了救护的行列当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手……啊啊啊——！！！”
一个左手齐肩而断的士兵被好几人按在地上，他目光绝望而惶恐的大喊大叫着，失去理智的状态下听不进任何安慰，大主教面色悲悯的叹息着释放了止痛神术与治疗神术，身上已经被血迹浸透的连衣围裙也再度喷溅上了新鲜滚烫的热血。
整个广场，包括广场后面的教堂里面，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爱丽丝，大部分人其实也认识陈默，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停下来跟他们打招呼。
所有人都是一副深刻疲惫的模样，或者魔力耗尽被人搀扶着走进教堂里去祷告恢复，或者恢复好了魔力脚步匆忙又加入进治疗的行列当中……
爱丽丝凝视着整个血腥味冲天的广场平台，忽然头也不回的朝陈默问道：“王城护卫军，大概有多少人？”
“这半年多时间扩建了四个编制，总共六万五千余人吧。”陈默虽然跟着爱丽丝一直在阿克塞尔展开冒险，但他也经常跟安娜通信往来，所以对王城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当即就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六万五千人……”
爱丽丝呢喃着，神色间忽然露出强烈的悲伤之色。
“六万五千个血肉之躯的，活生生的……人！”
“陛下？”陈默略微皱眉看着爱丽丝脸上的表情。
但爱丽丝却仿佛毫无察觉般自言自语道：“他们都有他们的家庭，有关心他们的家人，有他们的信仰，他们或许梦想着退役之后经营生意，生儿育女，成为老师，或者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他们……他们现在却变成了、这般……这般……”
爱丽丝眼眶里迅速氤氲起潮湿雾气，那些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气息，那些刺耳的惨叫，无不深刻烙印进少女柔软的内心。
陈默没有安慰她，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从小经历着自己各种艰辛锻炼与残酷教育的爱丽丝，绝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场面所打倒……她没有那么脆弱。
果不其然，爱丽丝眼眶里氤氲的雾气最终还是没有化作泪珠落下，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湿润的泪花，放下手时那双碧蓝眼眸里已经露出了充满决意的冰冷目光。
像是阴冷燃烧着的火焰，也像是经年不化的坚冰……
陈默很满意这种目光，于是主动开口问道：“陛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先回宫。”爱丽丝双手死死捏紧成拳头：“到底是谁，胆敢向贝尔泽古宣战……无论他们是谁，我都会让那些人付出最为沉重的代价，以贝尔泽古王国第十一代国王，贝尔泽古·斯黛莉休·索德·爱丽丝的名义，以及所有在守城战当中死去的将士英灵的生命起誓，这份仇恨，必将有血偿的一天！”
话音落毕，她纤细拳头的指缝之间已经开始有血珠一点一滴落下。
“老师，你会帮我的吧？”
低头注视着少女寂静燃烧的湛蓝双眸，陈默咧开嘴，露出她非常熟悉的平静笑容。
“当然，我的陛下。”
第八十四章 教训你是愿意管你，不理你才是真的完了
王宫偏殿里面，爱丽丝跟陈默见到了安娜。
虽然彼此仅仅只有几个月时间没见，但她身上依然出现了许多令爱丽丝感到略微陌生的变化。
首先是衣着，这位曾经甲不离身的王室内卫现如今已经换上了大贵族的装扮，一根颜色缤纷鲜艳的翎羽斜插在她头顶戴着的宽檐帽边缘，红鹅绒的衣衫点缀着魔物皮毛特有的溢散光斑，更显得她的身姿贵气逼人。
除了衣着装扮的变化之外，安娜脸上多了一根用以遮面的黑色丝巾。
这半年时间里她代替爱丽丝处理国家政务，真实身份是肯定需要保密的，虽然王宫里面规矩森严，仆从侍卫之类的下人不太可能见到安娜处理政务的样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她只能遮住自己的面貌，如此才能万无一失的确保国王出巡的秘密不被泄露出去。
而最后，也是她身上变化最大的地方，就是她抬头朝陈默和爱丽丝看过来的眼神了。
稳重、威严、深邃、内敛……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爱丽丝甚至恍惚看见了已逝先王的目光，两者简直是如出一辙。
“看来，这半年多的时间你也是成长了许多啊，安娜？”陈默倒是一如既往的呵呵笑着：“也不知道现在你还像不像以前那么馋果子糖吃？这趟回来得有些匆忙，忘了给你捎礼物了。”
一句话……仅仅只是这一句话，立刻就让安娜满脸庄严肃重的表情破了功。
她赤红着脸几乎是在尖叫般喊道：“我！早就不吃糖了！半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可恶？！”
“诶？是这样吗？”
陈默歪了歪头，变魔术一样把右手往身后一藏，再露出来时掌心里已经捏着一根糖浆红亮的果子糖了。
“真是可惜啊，本来还打算给你个惊喜来着的。”
“咕……”
看见陈默这番动作，安娜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倒不是说她真的很馋这一口果子糖，只不过看见陈默拿着糖果的样子，她脑海中瞬间回想起了曾经第一次被这家伙带着逛街时他买果子糖给自己的场景了，所以嘴里也不由自主分泌出了唾液。
糖果虽然不馋人，但那些浸透着糖果味道的回忆却像是丝丝缕缕的线绳般，在她心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回过神来时，安娜脸颊通红地用力把嘴里的唾液吞咽干净，然后欲盖弥彰般嗤笑道：“谁稀罕你的惊喜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一根糖果就想哄我？”
“那两根？”
陈默笑眯眯的又把左手往身后一藏，再露出来时左手里面也多了一根同样的果子糖。
这种逗趣的杂耍看得安娜有些发愣，心想这家伙不愧是天赋异禀，别的职业者千辛万苦升级得来的技能点都是每一点必须花在刀口上，他倒好，仗着技能点多，而且无论学习任何职业的技能都只需要一个技能点，估计是把杂耍技能都点满了吧？
这该死的天顶星人！
与安娜想法不同的是爱丽丝，她就站在陈默旁边，所以看得非常清楚，陈默这一手变糖果的“杂耍”可不是什么类似障眼法的魔术手段，而是实实在在的变了一根糖果出来。
空空如也的手掌，背到身后，掌心合拢一捏……然后糖果就变出来了！
第一次的时候爱丽丝还以为是自己没看清楚，所以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全程看完了陈默第二次变糖果的过程，以她传承着勇者血脉的体质，哪怕是千分之一秒内发生的细节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她敢发誓，陈默变出糖果的瞬间确实是什么魔术伎俩都没用，他就直接硬生生凭空变了根糖果出来！
凭空造物？质量守恒？
这这……真就异世界不讲物理规则了呗？
爱丽丝不懂什么叫做质量守恒定律，她也完全不明白世界上一切事物运行的规律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规则，但她清楚知道自己老师这一手凭空造物的本事到底有多么了不起——那是只有在教会歌颂神灵们的赞诗当中才会出现的情景！
安娜不知道爱丽丝此刻内心究竟有多么震撼，她的眼界比爱丽丝要低一些，而且也没有看见陈默藏在背后的双手究竟搞了什么名堂，所以只以为是他无聊点了杂耍技能来戏弄自己了，当即就冷哼一声拒绝道：“两根也不要，我不喜欢吃糖！”
“好吧好吧，不要就不要了。”陈默摇摇头，视线一转看向爱丽丝面带惊容的小脸，笑眯眯把果子糖递了出去：“既然安娜不要，那就给你吧，陛下平时应该很少吃糖吧？”
“啊……嗯、是很少吃……”
爱丽丝堪堪回过神来，她平时吃东西的饮食习惯很好，不会刻意的贪图什么口腹之欲的享受，比如说贪吃糖果或者零食之类的，况且无论宫廷御厨还是陈默本人的厨艺，都足够做出令人流连忘返的美食了，所以一般零食之类的东西还真没办法让她提起什么食欲来。
不过眼前这两根果子糖却不同，一来这是陈默徒手捏出来的，她实在有些怀疑糖果的真假，会不会是什么幻术，或者用空间转移魔法从别的地方挪过来的，二则是……陈默送给她的东西，无论好坏，她都不想拒绝。
“那就……谢谢你啦，老师。”
爱丽丝伸手接过糖果，触摸到糖果小木棍的瞬间，她立刻就敏锐察觉到了上面没有任何魔力气息的附着，所以不可能是用空间魔法从别的地方转移过来的。
至于会不会是幻象嘛……
她轻轻咬了一口其中一根糖果，薄薄的脆脆的糖浆酥壳很容易就被咬开了，里面是雪白多汁的甘甜果肉，不过果肉的甜度比糖浆外壳要低一些，所以反而显得略微带点酸味，恰好让整体显得甜腻到有些发齁的味道被中和了许多。
“唔唔……很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甜分让人心情愉悦的原因，爱丽丝脸色微微泛起了浅红：“谢谢你，老师。”
“好吃就好，就是不给安娜吃。”
陈默揶揄笑着走到安娜的桌案前，偏殿是处理一些琐碎政务的地方，他随手拿起一本政务册子，里面一排排红色的数字映入眼帘，立刻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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