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等到爱丽丝换好衣服，轻揉着疼痛未消的脑袋走出帐篷时，刚好看见陈默坐在一堆只剩下暗红余烬的篝火旁边，手里拿着树枝翻动木炭的样子。
虽然篝火看似已经熄灭了，不过里面阴燃着的余烬仍旧在持续不断释放出热力，所以架在篝火上的小锅里面也冒出了清香弥漫的热气。
“殿下，醒了就过来烤烤火喝点茶吧？”
陈默从篝火旁边挪了挪屁股，让出一个刚好够爱丽丝坐下的位置，然后微笑招呼道：“树林里面湿度大，所以温度也比外面更低，虽然殿下应该还不至于体弱到会染上风寒湿毒的地步，不过烤烤火也可以让身体暖和过来，我还煮了松针茶，里面加了糖的。”
让身体，暖和过来……
听着陈默说话的声音，爱丽丝却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自己酿的果酒，不醉人的，殿下要喝一点吗？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对……然后自己就跟着他喝了酒，不过只喝了一盏就醉了。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就在爱丽丝皱眉思索的时候，脑袋里的刺痛感忽然变得强烈起来。有过宿醉经历的人或许是知道的，如果喝酒喝断片不记得后面自己做过什么了，那么等到第二天酒醒之后，硬逼着大脑去回想断片后的经历，不仅没办法让自己想起来遗失的记忆，反而会让宿醉的头痛变得越发剧烈。
“殿下？”看到爱丽丝愣着没动，陈默微笑询问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不……”
爱丽丝缓缓摇了摇脑袋，走到陈默旁边坐下，看着他给自己盛装热茶的动作，视线忽然落到他戴着的那副金丝眼镜上面。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殿下，请喝茶吧。”
就在爱丽丝快要抓住思绪关键点时，陈默的声音突然将她从走神当中唤醒过来，一低头，看到的就是递到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松针茶。
“谢谢……”接过茶碗，爱丽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问个清楚，于是微张嘴唇道：“老师，昨天晚上……我喝醉之后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情？”陈默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咧嘴笑道：“没有啊，殿下喝醉之后就睡着了，一晚上都没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是这样么……”
爱丽丝闻言点了点头，垂下目光盯着茶碗里面浅褐色的茶汤，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喝醉之后肯定是发生过一些事情的……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趁着喝早茶的时间，陈默又取了点干粮出来，并不是普通冒险者吃的那种廉价的饼子或者肉干之类的东西，而是王族专供的宫廷点心师傅精心制作的绿豆糕和杏仁酥，搭配着味道清香中还略微带点淡淡苦涩的松针茶，这样一份早餐，在普通人看来已经足够精致了，不过对于出身王族的小公主来说，却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一顿便餐。
好在爱丽丝也不挑，小姑娘有啥吃啥，将所有点心都一扫而光，然后又往肚子里咕咚咕咚灌了大半锅放温的茶水，说起来茶水也有解酒的功效，所以吃过早餐她头痛的劲儿也基本降下去了，陈默则是把昨晚吃剩下的半只烤兔子给解决干净了，骨头丢到篝火里，再召来一团清水把灰烬堆淋个通透就算了账。
再上路时，因为昨天已经适应过在森林里赶路的感觉了，所以陈默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而爱丽丝也确实可以跟上，王族血脉的优越性在这种时候真是一览无余，普通人家六岁的小孩儿哪能经得起这么造？风餐露宿加上天寒地冻，又是时刻提心吊胆的提防着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危险魔物，又得跟上陈默像是在急行军一样的赶路步伐，换个大人来估计都够呛，但爱丽丝却状态尚佳，甚至眼神还变得比待在王城里的时候更加明亮了一些。
——这是天生战士的眼神。
陈默扭头看着她的眼睛，如此认定了一点。
而等到两人离开森林的范围，到达一片草场肥沃的开阔平原上时，他忽然主动放慢了一些脚步。
“老师，今天是要在这里留宿吗？”爱丽丝抬头看了看天色：“可是现在时间还早吧？”
“是还早，所以我也不准备留宿。”
陈默目光眺望着地平线远方，微微眯起双眼时，一群外貌特征像是水牛一样，但体型却比大象还要更加雄壮的魔物瞬间拉近并且映入他的眼帘。
狂野水牛，Lv.5-15的下级魔物，群居，食草……但攻击性极强。
具体来说，只要有外来生物踏进这些大家伙们的族群居住范围之内，立刻就会遭到它们的群起而攻之。
等级15的狂野水牛，并不意味着它的各方面都是Lv.15的水平，从速度上来说，它只有10级魔物的水平，但力量却足以媲美20到30级的魔物，并且冒险者对抗魔物天生就不占优势，所以至少也要40级的精英冒险者才能独自狩猎这些暴脾气的大家伙。
“殿下，请看那边。”陈默伸手指向极远处的那片狂野水牛族群，声音平静道：“您看到了什么？”
“那是……魔物？”
爱丽丝努力眯起眼睛，这才看到一片缓慢移动的小黑点，其实普通人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毕竟两者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但身怀勇者血脉的王族却天生超凡，她的视力可比普通人要好太多了。
“确实是魔物，咱们就往那边走吧。”
陈默点头笑道，领着爱丽丝接近到狂野水牛族群外两三百米的距离，然后找了个下风口的天然草垛子躲藏起来。
“老师，我们靠得这么近……不会有危险吗？”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亲眼目睹到体型如此庞大的魔物，爱丽丝下意识紧紧靠在陈默身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细声细气的，眼神还时不时就往不远处的狂野水牛族群里看去。
陈默倒是一脸轻松的回了句不要怕，他先是拿了块圆溜溜黑漆漆、外形像是鹅卵石一样的东西出来，随即脚下轻轻踢了踢地上的杂草，地面立刻就被清理出巴掌大一块的空地出来，然后他把那块黑漆漆的“鹅卵石”放到空地上面，一个小火球术落下去，这玩意儿看似顽固不化的样子，结果竟然很容易就被点燃了。
不止燃，它还在冒烟，是那种淡淡的青色烟雾。
爱丽丝表情好奇地闻了闻，觉得有一股肉桂似的奇妙芳香。
于是她立刻疑惑问道：“老师，你专门跑到这里来点熏香干什么？”
“熏香？这可不是熏香。”陈默一脸神秘的笑了笑，伸出双手在半空虚握，仿佛抬起什么东西一般。
然后下一刻，星星点点半透明的银辉仿佛萤火虫飞舞般从虚空当中聚集而来，眨眼间就在他手上形成了一根造型奇怪的棍状物。
之所以说是造型奇怪的棍状物，是因为爱丽丝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怪”的东西。
它的整体外形像是棍子一样，大概有一米多长，不过前后的粗细却并不统一，最前端像是指头一样细，却长了个大大的脑袋，后面拖着一个纺锤形的奇怪尾巴，肚子鼓鼓囊囊的，而且在正中央的位置，这根棍子的顶部还突出了一块小小的圆筒，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武器的样子。
但这根怪棍子通体却又呈现出半透明的琉璃状，星辉般的光屑不断洒落到半空，让她内心不敢轻视。
如果陈默知道爱丽丝心里觉得这是根奇怪的棍子的话，他一定会露出感觉十分有趣的笑容。
这个东西可不是什么棍子，它有一个非常正统的名字。
XM-109型25毫米狙击步枪。
或者有些人也会叫它“肩射炮”这种别名。
陈默腋窝稳稳顶住这把狙击步枪的枪托，也没怎么瞄准，只是随便选了一头狂野水牛作为目标，然后就扣动了扳机。
轰的一声，像是打雷了一样，爱丽丝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只看见一道耀眼的白光从“怪棍子”前面的大头上闪过，下一瞬间，惊人的气浪与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将她完全淹没。
“哞！！！”
枪响过后，几百米外传来了牛群充满愤怒的哞声，以及震响大地的轰隆蹄声。
想象一下，一群体型堪比成年大象的巨型水牛，赤红着眼睛向你全速冲来是什么场面……
爱丽丝还处于枪声震荡当中的空白思绪硬是被这幅恐怖场景惊吓得回过神来，但她却完全迈不出逃跑的脚步，因为手臂被陈默拽住了。
“老、老师！快跑啊！”爱丽丝回过头声音焦急的对陈默喊道，但他只是一脸平静的摇了摇头，嘴里吐露出两个字。
“不急。”
不急……？
马上就要被牛群踩扁了都还不急？
爱丽丝又用力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有挣开陈默抓住她的手掌，然后她就听到愤怒的哞声以及震响大地的蹄声已经近在咫尺。
来不及了……
万念俱灰的小公主近乎绝望的放弃了挣扎，只是抬起头目光不解地看着陈默，搞不懂自己这位一直都很厉害也很靠谱的老师，为什么突然想不开，非要拉着自己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同归于尽？
下一刻，带着野兽腥臭气息与水牛特有的泥潮味道的狂风将她一头金发扬起到半空，爱丽丝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只看见他们躲藏的草垛子两边，狂野水牛族群像是河流分道一样自动避开成两列，踏着轰隆隆的蹄声疾速狂奔而过，又在后面几十米远的位置重新汇拢成一个完整的族群。
“这是……”
在爱丽丝惊愕的注视下，狂野水牛族群很快就跑远了，她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默，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而陈默似乎也知道这位小公主内心的疑惑和惊讶，他脚下随意踢了踢土，扑灭掉正在阴燃着的漆黑“鹅卵石”，然后将之拿起说道：“殿下，您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任何强大的魔物都有其弱点，就比如刚才的狂野水牛族群，看似无人能挡的野蛮洪流，但是你我二人却偏偏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它们自动就避让过了我们，原因就出在这块东西上面。”
听到陈默的解释，爱丽丝顿时两眼发光问道：“这块熏香是什么宝贝？竟然有如此奇效？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
陈默点了点头，把这块扑灭之后还有些温热的东西递给爱丽丝，继续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殿下，此物并非熏香。”
“不是熏香怎么会冒烟呢？”爱丽丝询问时正在凑近鼻子闻“鹅卵石”上那种肉桂似的味道。
“这个……就要从头说起了。”陈默看着爱丽丝拿着那玩意儿闻个不停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古怪的笑容：“我刚才已经告诉过殿下，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了，而在草原上，狂野水牛的头号天敌就是一种名为獠牙狮的肉食性中级掠食魔物，只要是在有獠牙狮气味的地方，狂野水牛就绝对不会踏足半步，而这块您认为是熏香的东西，正是取自一头成年且健康的獠牙狮的粪便。”
“……”
粪……什么？
爱丽丝脸色一下子就绿了，她看着被自己凑在鼻子前面正闻个不停的漆黑“鹅卵石”，突然有种强烈的呕吐冲动从嗓子眼传来。
“殿下其实也不需要觉得太过恶心，这块粪便是烘干过的，很多冒险者身上都会常备各种魔物的粪便，甚至是尿液喷雾，您既然决定了要成为冒险者，克服这种洁癖心理也是非常重要的一课。”
陈默笑容揶揄地从爱丽丝手里收回粑粑干，往折叠空间里一扔，然后目光越过草垛，看向不远处的狂野水牛栖息地。
此刻在那片青草肥沃的草场上，只剩下唯一的一头狂野水牛，正半跪在地发出痛苦的哞声。
水牛左侧那边的后蹄，膝盖以下已经被打得烂成稀碎了。
“殿下，现在是成为冒险者前的第二课，也是我作为老师对您的首次考校。”
望着那头已经彻底失去远距离移动能力的狂野水牛，陈默回过头，看了眼爱丽丝仍旧有些苍白的小脸，语气平静道：
“请您去彻底结束它的痛苦……杀掉它吧。”
第十五章 只有男孩子上厕所的时候才能对准马桶洞滋尿
天还未亮，冒险公会门前就已经早早地赶来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冬季昼短夜长，所以现在虽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但放在平时其实已经到了公会营业的时间，而一大清早就赶来冒险公会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柜台接待的露娜，今天刚好是她的值班日。
推开公会正门，挨个将墙壁上的烛台点亮，她不是魔法师，用的是见风就燃的火折，点燃烛台后的冒险公会一下子亮堂起来，柔和的橘黄色光线也让冬季清冷的空气似乎变得温暖了几分。
“哈……”
张嘴呵出一口白雾腾腾的热气，露娜接着开始点燃壁炉，炉膛里面的内壁上刻画着引火阵，火折轻轻在壁炉里晃过，木柴立刻就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稳定而灼热的温度不断散发到半空，很快就将露娜有些冻麻了的身子烘烤得重新回暖过来。
冬天，果然还是烤火最舒服了啊……
感受着从壁炉火焰中一波又一波蔓延至自己全身的暖融融的热力，露娜脸颊微微有些发红，这是因为血液加速流动而造成的气血上浮，她轻轻扭了扭肩膀和背部，原本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已经放松下来，这种无比享受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忍不住想要舒畅地长长呼出一口闷气。
不过露娜却并没有一直待在壁炉前面，她还有重要的工作需要去做。
捧着冒险公会的任务册子，这本厚厚的册子昨晚就已经统计好哪些任务是做完了的、哪些任务正在完成过程中、哪些任务是最新被人委托的，所以她现在只需要按照这本任务册子，把公会任务板上挂着的任务内容做下更新就好了。
已经完成或者正在完成的任务揭下来，新委托的任务贴上去，处理好任务板的更新工作之后，露娜又马不停蹄的拎着根拖把开始打扫公会里面的卫生，今天轮到她当值，这些事情都是逃不掉的。
等到一切该处理的工作都处理完毕，她这才到公会人员休息室里去换了身工作服，将一头金发挽成发髻，然后姿态端庄地坐到柜台后面自己的位置，脸上露出微笑，目光直视着空无一人的公会门口外，等待着第一个来到公会的冒险者。
嘛……虽然第一个来到公会的，是和她同样的柜台接待员就是了。
冒险公会外面昏暗的天色逐渐褪去，点点晨光开始浮现于天际，公会里面也慢慢变得热闹起来，柜台接待人员、送餐的服务生、新人冒险者接待人员、银钱核算的会计、生火造饭的厨子、负责各种零碎活计的打杂小二……混在这群同事当中，露娜仍然面带微笑注视着冒险公会门外的街道。
笑容，是接待人员的必修课，也是他们的基础技能。
不过露娜的笑容里却还带着些其他东西。
她一直都在等着某个人重新回到这座城镇、这个冒险公会里来。
虽然她也没有什么依据能证明，这个人一定会回来，不过她感觉应该是会来的。
不……是肯定会来！
所以她每一天都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心怀希望与期盼地注视着冒险公会门外。
许多在她这样一脸微笑的注视下走进公会大门的冒险者，都说看着她的笑容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像是恋人正在等自己回家一样。
不过那些给她递过情书或者表白过的冒险者，全都被她礼貌拒绝了，因为这个笑容并不是给他们的。
而是给露娜心里一直都在等待着、并且坚信着一定会回来的那个人。
“我说露娜啊，你还在等他吗？”
看到露娜这么痴心的样子，挨着她坐的另外一位女接待员忍不住有些可怜的劝说道：“他已经不会回来了，别人是去王城奔向更广大的前途了，没看见连史提亚斯大人都对他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吗？从那天以后，咱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和他就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呀！”
“不会的。”露娜丝毫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人往高处走，这是好事，我也非常为他开心，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你啊……”女接待员看着自己这位小姐妹如此冥顽不化的样子，一时间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她才好了，毕竟常言道：“装睡的人叫不醒”，但她又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小姐妹继续泥足深陷下去了，所以还是继续想劝说她。
“你说他会回来，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露娜如实的摇了摇头。
虽然她也很想说自己有依据，然后拿出他一定会回来的证据，但事实上她确实是没什么依据能证明那个人还会再回到这座起始城镇来。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能一口认定他还会回来呢？”
女接待员真的是完全的绷不住了，她觉得露娜就是个十足的恋爱脑，属于那种被人欺骗完感情还会在心里给对方始乱终弃的行为找到合理且正直的借口，并且继续死不悔改的喜欢对方的类型，明明平时挺精明也挺干练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自从遇到那个男人之后就白瞎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感叹爱情真是害人的毒药。
而露娜则笃定的说出了四个字：“我相信他。”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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