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热水从水槽流淌进石臼一样的储水器，发出连续不断的滴答声，并且很快就没过了储水器内的一半高度，然后整个储水器都向下倾倒过来。
——哗啦！
蒸汽腾腾的浴池边上，陈默背靠着大理石台阶，仰起头享受着微烫热水浸浴带来的舒适感觉，而在他周围，整个公共澡堂里面都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
“少爷，水温合适吗？”
巴尼尔的声音从澡堂后面的烧水房内传来，陈默眼睛也没睁一下的应了一声：“可以了，保持这个温度就好，你要来一起洗洗吗？”
“如果少爷不嫌弃的话。”
“行啦，我现在心情好，来一起泡泡吧。”
几分钟后，脱下燕尾服只剩一条四角内裤的巴尼尔也坐进了浴池里面，蒸汽扑在他一半黑一半白的面具上，立刻让他发出了舒畅的感叹声：“嘶……这泡澡，多是一件美事啊……”
听到声音，陈默睁眼看了看这个此刻已经脱得浑身光溜溜的恶魔，因为有水波和蒸汽的阻拦，所以显得对方的身影略微有些朦胧：“巴尼尔，你们恶魔也喜欢泡热水澡吗？”
“当然了，少爷，这可是连天国诸神都无法抗拒的享受。”巴尼尔左右晃动着脑袋抻了抻脖颈肌肉，继续说道：“不过在地狱，我辈恶魔们更喜欢直接泡进岩浆里面，普通沸水的热力连穿透我辈的皮肤都做不到，而岩浆的温度就刚刚好。”
“硫磺与熔岩、犄角与羊蹄么……倒真是有够传统的。”
“什么传统？”巴尼尔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在某个偏僻地方的小岛上，还流传着另外一种别有特色的恶魔形象的说法。”
陈默说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细胳膊细腿，说话爹声爹气，满脑子恋爱幻想……之类的。”
“那应该是魅魔族吧？”巴尼尔摇了摇头：“我辈恶魔当中，有九成以上的种族都是足以裂天踏地的雄壮体态，像我辈本体，如果真身降临到人界，整个阿克塞尔城镇都不过翻掌即可摧灭成齑粉，我辈口鼻之间呼出的炼狱吐息，顷刻间就能让世间最雄伟的雪山都化为大泽，又能让瘟疫在地上人王的国度当中横行千里！”
“那你为什么不用真身降临呢？”
“如果真身降临的话，天国众神就会施加手段开始干涉了。”
“天神么……”陈默若有所思的仰头看了眼澡堂穹顶：“你跟天神开战过吗，巴尼尔？”
“有过，很多次。”巴尼尔话音稍顿：“不过一次都没有赢过。”
“那天神很强咯？”
“很强，非常强。”巴尼尔语气里充满了笃定：“上一次的神魔大战，天国有一个叫什么艾莉丝的女神，那时候她还只是女神学院的一个学生，结果她仅仅站在云边喊了句【止步吧，恶魔！】，就让数以万亿计的恶魔殒命在了地狱和人间的边界，也就只有像我辈这样的大恶魔，才能够抵抗那些天神的神威吧？”
“艾莉丝？”陈默从浴池中伸出手，一枚金光闪闪的艾莉丝出现在他指间：“是这个艾莉丝的艾莉丝吗？”
“是。”
巴尼尔点头应道：“那场神魔大战之后，艾莉丝就成为了护卫人界的女神，被许多国家举国信奉，在这个贝尔泽古王国，艾莉丝教会更是王室钦点的国教，所以通行货币当然也是以女神之名来命名的了……毕竟，谁会不爱艾莉丝呢？”
说到最后，巴尼尔语调欢快的开了个小玩笑，陈默也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你说得对，巴尼尔，谁会不爱艾莉丝呢。”
玩笑过后，陈默接着泡在池子里享受热水包裹全身的感觉，巴尼尔却是被打开了话匣，主动寻找话题说道：“少爷，您之前提到关于魅魔的事情……其实在阿克塞尔这座城镇里面，也是有魅魔娼馆的哦？”
“嗯，这个么，我知道。”
“既然少爷知道的话，那就好说了……”巴尼尔嘿嘿低笑了两声，语气里充满挑逗人类最基本欲望的腔调，继续说道：“虽然只是设在起始城镇的娼馆，但里面的魅魔小姐们绝对是个顶个的极品，她们能让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享受到犹如升上天国一般的完美体验，魅魔族天生就是干这个的，这是她们的种族天赋，而且如果您去的话，只需要报一下我辈的名字，嘿嘿……连钱都不需要付哦？”
“是吗？”陈默语气玩味道：“看起来，你跟魅魔们似乎都很熟啊？”
“当然了，我辈可是恶魔公爵，驾临地狱一切恶魔之上的君主，绝对没有任何一头恶魔会不发自内心的尊敬我辈、畏惧我辈！”
“恶魔公爵么……”
陈默仰起头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内心却是有些高兴。
看起来，所谓的地狱七大恶魔公爵之首，大恶魔巴尼尔，他的名头要比自己想象当中更加管用啊……
“娼馆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利用巴尼尔名头的同时，陈默语气平淡道：“替我准备一身晚礼服，一套之前那样的黑袍，还有……要一捧二十二束的蓝色月亮花，再帮我准备一桌精致点的烛光晚餐。”
巴尼尔闻言，眼中瞬间划过八卦的精光：“少爷是要邀请露娜小姐共进晚餐吗？”
“对，有什么问题吗？”
陈默睁开眼睛，斜眸淡淡瞟了巴尼尔一眼，后者立刻果断摇头道：“没问题少爷！我会准备好的少爷！”
少男与少女约会的烛光晚餐么……
Wryyyyyyyyyyy——！！！
我真是嗨到不行啊！！
如果不是害怕被陈默惩罚的话，巴尼尔此刻已经光着身子从浴池里站起身来，高声咏叹这纯洁而又骚人心扉的爱情了。
“巴尼尔，你在意淫什么？”
“没……没有的，完全没有！少爷！”
“最好没有。”
陈默嘴里轻哼了一声，直腰起身，旁边的巴尼尔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啪的打了个响指，一套称身得体的晚礼服就穿在了他身上，而巴尼尔自己，迈出浴池后他身上重新浮现出了之前穿的那套燕尾服。
燕尾服的执事与晚礼服的少爷，两人前后走出澡堂时，外面天色已经变成了黄昏将晚的时刻，一个穿着繁复贵族礼装的肥胖中年人在一群下人的簇拥当中迎了上来。
“陈默先生！哎呀，您可算是出来了！”
“你是……？”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男人，陈默侧目看了眼巴尼尔，后者立刻上前一步为他介绍道：“少爷，这位是阿克塞尔城镇冒险者公会的分会长，华伦·史提亚斯先生。”
“哦……原来是史提亚斯先生啊？”陈默闻言立刻换上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分会长大人的鼎鼎大名，鄙人早就闻名已久了，如今终于得偿一见，果然是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真可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哈哈！陈默先生谬赞啦！”
作为执掌一城冒险者公会的分会长，史提亚斯可是真正的大贵族，各种花里胡哨的马屁他都听过，所以并没有因为陈默的这两句吹捧就飘飘然了，反而更加放低姿态，用朋友一样的语气说道：“陈默先生叫我史提亚斯先生，我也称呼您陈默先生，如此一来未免太过生分了……这样，不如我就叫你陈默小弟，不瞒小弟说，我今年三十有六，痴长你十几岁，所以就托个大，你叫我一声华伦老哥如何？”
套你猴子的华伦老哥……一句话就把“您”换成了“你”，敬称换成了平称，果然贵族都没一个好东西。
陈默心里暗骂史提亚斯狡猾大大滴，脸上还是笑容不改道：“行，怎么不行啦，瞧老哥这话说的……您可是冒险者公会的分会长啊，小弟以后还得要承蒙您照顾着呢。”
看着陈默脸上笑嘻嘻的表情，史提亚斯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自己把“您”换成了“你”，结果他却把“你”换成了“您”，明面上看似乎是自己占了上风，他知难而退改用敬语，但事情可不能这么算啊！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哪怕陈默头顶着【拖尸小队队长】以及【狩魔人】的双重头衔，那也只不过是在阿克塞尔这座城镇里面稍微闯了点名头出来罢了，对于像自己这样真正意义上的大贵族，充其量就是只个头大点的蚂蚱而已，想捏死也就捏死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却是受不起陈默这一声“您”了。
数千、数万、还是破十万？
从陈默浑身染血归来到现在，几十个统计人员仍然还在城外的血泽里艰难统计着他总共斩杀掉了多少魔物。
面对这种凶人，哪怕整座阿克塞尔城镇所有的冒险者并肩齐上，有几个人可以在他手下活过一剑？又有几个人能保证可以将他拦下来？
更何况……这次台风季的情况汇报到王都之后，上面还有真正的大人物点名指姓的要接见陈默，恐怕等到他改日去了一趟再回来，就已经成为地位丝毫不弱于自己的显赫贵族了吧？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平民还是贵族，从来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而没有旧人换新人的道理。
所以史提亚斯哪能受得起他这一声“您”？
好一步以退为进啊！
委实是油滑！委实是毒辣！
史提亚斯觉得，自己好像错估了这位后生小辈的手段和城府。
“陈默小友，还是先请到公会一叙吧，我做庄家为你摆了庆功宴会，这次你可算是保住了整座城镇的大功臣啊！”
小弟又变成小友了么……
这还差不多。
陈默笑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边请，这边请……”
史提亚斯擦了擦汗，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带领着陈默来到了冒险公会。
门还没推开，里面喧然哄吵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冒险者多粗人，每逢宴会聚餐这种场合，几杯浊酒下肚就忍不住暴露出了粗犷的本性。
不过陈默倒是喜欢这种粗人更胜过喜欢史提亚斯这种鬼精的家伙，毕竟前者率直不做作。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声浪让他眯了眯眼睛，而看见公会正门被他推开，里面无论是正在相互调侃还是正在用餐喝酒的冒险者，全都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隐隐的畏惧。
不久前，那道剑斩数十万魔物、令平原化为血沼的猩红身影，此时此刻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这让他们如何能够不紧张、不畏惧？
就像超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虽然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但是当他那双足以瞬间洞穿你身体的镭射眼漫不经心看向你胸口时，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一瞬间的恐惧，一瞬间的心跳加速？
肯定会的吧？
这无关对方性情的好坏，纯粹是由于基因本能对于掠食者的恐惧。
而陈默……他的强大更是与杀戮相互挂钩。
哪怕被他屠杀的仅仅只是攻城魔物，但亲眼目睹了那场屠杀之后，所有人都在潜意识里将他与残酷、冷血、屠夫等词联系了起来。
就在公会大厅内气氛有些凝重时，一道纤细少女的身影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吃继续喝吧，免单的机会可不常见，今天一定要不醉不休！”
“喔！！！”
冒险者，终究还是冒险者。
粗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有酒喝有肉吃有人相互吹牛就够了，陈默看着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的公会大厅，一脸微笑对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少女说道：“露娜小姐，你今晚很漂亮。”
“诶？！是、是么……”
露娜在陈默身前十几公分的距离站停了下来，低着头有些脸红不敢看他。
金色微微卷曲的发丝从她耳鬓滑落，衬着少女面若桃花般粉红的柔嫩脸颊，陈默视力好，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小小绒毛，精致可爱的耳垂更是已经被羞意染成了通红。
“巴尼尔。”
“是的少爷。”
陈默一伸手，巴尼尔立刻将准备好的二十二束一捧的蓝色月亮花递到了他手里。
下一刻，这捧花送到了露娜眼前。
“不知道鄙人是否有幸，能够邀请到您共进晚餐呢，这位美丽的小姐？”
第十章 女神在上
月亮花这种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反而算是一种“贱花”，命贱到随便一条臭水沟里就能扎下根来，长出花枝，然后在某个月夜悄无声息绽开花瓣。
不过命贱却并不代表着丑陋，恰恰相反，月亮花很漂亮，花瓣分两层，里外都是六瓣，而且还有蓝色和紫色两种。
蓝色的月亮花代表着兄弟姐妹以及至亲好友之间无暇的感情。
紫色的月亮花则象征着恋人坚贞不渝的恋情。
因为花语非常美好，所以月亮花又被称为“穷人的玫瑰”，而陈默送给露娜这捧蓝色月亮花，取义就是希望他们之间的情谊能够像是月亮花一样，永远保持纯洁无瑕，且不被世俗的功名利禄所玷污。
接过花束时，露娜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陈默笑意吟吟的点了点头：“难道在这附近，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能够被我称呼为美丽的小姐的女士吗？”
“谢谢！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露娜低下头将鼻尖凑近到花瓣上方轻轻呼吸，立刻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雅芳香。
不像那些名贵花卉一样香味浓烈。
但却仿佛月色清冷时的一帘幽梦般久久都萦绕不散。
巴尼尔这时推开冒险公会前门，礼节周到的做了个请的动作：“少爷，露娜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吧。”
“你听，他这么说了。”陈默看着露娜笑了笑，伸出右手胳膊：“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噗……当然了！”
露娜忍不住单手捂住嘴唇轻笑出声，然后挽住陈默的胳膊，随他一起走到了冒险公会外面。
此刻的天空已经彻底入夜，月影与星河交相辉映，很显然今夜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一张双人圆餐桌摆在公会门外的侧面，周围既没有花园，也没有乐队，巴尼尔打了个响指，一阵轻快乐声忽然从空气中流淌而来，阿克塞尔城内由石块和石板铺就的街道地面，石头缝隙中摇曳生长出了纤细的月亮花嫩茎，从含苞到开放，眨眼间就绕着餐桌周围生长出了花园般的景致。
“嗡嗡嗡嗡……”
“叮咚叮咚~”
悠扬的弦乐器与清脆的打击乐器共同发出和鸣的乐曲声音，点点萤火虫在月亮花丛上方隐现，陈默邀请着露娜落座，随即自己也坐了下来，巴尼尔为两人点燃餐桌中央的蜡烛，然后安静站在一旁等候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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