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上神大人！”
推开教堂大门，浑身染血的贝尔抱着已经晕厥过去的莉莉，脚步踉跄着走进了教堂。
从地下城杀回来的一路上，虽然怪物已经被陈默清理过一遍，数量不再那么密集，但对于早已筋疲力尽的贝尔和莉莉来说，依然算得上的危机四伏。
“……贝尔？”
看到贝尔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赫斯提雅赶紧跑到他跟前，轻轻扶起了压在他身上的莉莉，看着小人族女孩双眼紧闭的模样，有些担忧道：“莉莉她怎么了？”
“莉莉，她没事，只是有些脱力，一出巴别塔就晕过去了。”双手撑着地面坐起来，贝尔摇摇头，脸色焦急道：“可是，前辈他……他……”
“陈默？啊，对了，怎么没看到陈默君？”
左右歪了歪脑袋，朝教堂外看了几眼，都没有看到那道身穿黑衣的熟悉身影，赫斯提雅不由得有些疑惑道：“贝尔，陈默君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与赫斯提雅询问的目光对视一眼，贝尔低下头，语气沉重道：“前辈他……现在还在地下城里！”
……
战斗、战斗、战斗……持续不断的战斗。
剑刃在半空中起舞，翩然落下，带走又一只怪物的生命。
“铮——”
心意之光凝结，斩击带出一条长长的极光匹练，撕裂怪物们的重围，剑气呼啸间血肉尽数崩解。
一袭黑衣的剑士在楼层间穿梭，所过之处，森寒剑光纵横，各种不同的怪物尸骸铺满地面，血液汇聚成渠。
数十分钟后，陈默在楼层尽头停了下来。
他的脊背依然笔挺竖直，身上剑意喷涌勃发，但眼神里却满是枯寂。
“系统。”
轻声唤出系统，陈默看了眼技能树界面上各个技能的熟练度，然后关闭光幕，抬脚冲进通往下一层的纵梯当中。
六十层。
十个小时零五分钟。
陈默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久怪物了，但任务倒计时却清楚地告诉着他经过了多少时间。
十小时内，数十万计数的怪物倒在了他的剑下，由这些怪物所贡献的练度，直接让他将【黑衣剑士】的进阶被动技能和核心被动技能全部刷上了Lv.3，甚至连最难提升的冒险者等级，也已经刷满了经验条，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就能成功上升到Lv.3。
然而，杀戮了这么多怪物，并非一点代价也不需要付出的。
首先是生命值，虽然一直都是将剑气维持在中等出力水准，但将近十个小时的战斗，即使是以陈默目前在三级独行玩家七倍加持下达到700点的体质，也没办法承受住如此巨量的消耗。
而他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则是因为提升到了Lv.3的二刀流技能带来的专属状态。
受到伤害越重，承受攻击效果越低，最低可降至13%攻击效果。
不过饶是如此，陈默的状态依然下滑严重，亏空的气血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要清瘦了很多，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像是死人一般。
身体上状态的下滑还是其次，一口气杀戮了多达数十万只怪物，陈默的精神负担远比身体严重得多。
呼吸间似乎浑身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血腥的气息，眨眼的时候一闭目，背后就会感觉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阴恻恻地盯着他看一般，耳边回响着怪物临死前的咆哮，听起来却像是无数低声的窃窃私语和暗笑。
老实说，陈默现在很想吐。
无端升起的恶心感觉，这是精神压力大到极限的征兆。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很想退出地下城，原路返回欧拉丽，把剑远远扔到一边，先去欢乐街肆意放纵一晚，然后泡个温泉，再好好大睡一场，吃点稍微清淡的东西……
但他没有选择。
时间还剩下十三个小时五十分钟。
往后还有足足四十层需要突破。
每一层的怪物数量和威胁都会提升，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倒在中途的某层。
即使杀到想吐也要继续杀下去，没人能够保证安全，死亡就在耳边轻声低语……这就是系统的试炼任务。
冰冷、绝对、不存在任何慈悲。
而认清这一切的陈默，唯有握紧剑刃，以意志驱策身体，不断往下突进。
六十五层，Lv.6的怪物开始出现，大幅延缓了他突破楼层的速度。
七十层，楼层间的地形开始出现山岳丘陵等变化，即使他放开全速奔袭，也需要数十分钟才能找到通往下层的纵梯入口。
八十层，首次出现达到Lv.7的怪物。
“咕噜——”
身高逾越百米，肤色苍白，外形酷似圆球，脑袋位于最顶端，从地面看上去只能看到个小小的黑点，类似蜘蛛般复数的眼球位于下腹，上百对粗壮的鳌足支撑着它庞大的身体——最近五十年来完全没有任何记载，亦未曾被观测到过的怪物。
作为这个时代首个有幸见识到这种怪物的幸运儿，陈默浑身颤栗着，将它命名为【Eihort】（艾霍特）。
迷宫之神，苍白之兽。
高俊荒芜的山丘之上，陈默紧握双剑，与面前体型庞大到极点的巨怪对视着。
生物的体臭味伴随着宛如婴儿抽泣般的低吼，一齐涌向陈默，带给他寒毛倒竖的强烈震撼。
面对体型如此庞大，仅仅只是普通站立就能与山峰一争高低的怪物，很难让人产生出抗争的想法。
与陈默对视片刻，艾霍特忽然张开嘴，与身躯相比小到有些滑稽的脑袋上，肥肉褶皱一阵波动，随后它发出了低沉浑厚，撼动岩架的巨吼。
吼声传出，瞬间撕裂空气，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咆哮，就以音波的形式造成了堪比Lv.5怪物全力一击的效果。
这就是……Lv.7？
身体从山丘上一跃而下，看着在音波中轰然崩碎的山顶，陈默瞳孔猛然收缩。
太强了……不可能赢的……
就算剑气全开，再搭上心意之光也赢不了！
跑！
并非怯懦退缩，而是基于眼前这只艾霍特绝对倾轧性实力带来的现实，陈默瞬间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身躯在半空中转体一圈，落地的瞬间，陈默便朝着与巨怪相反的方向逃离。
尖细而锐利的风切声在耳畔响起，鼓动耳膜，陈默一边奔逃，一边寻找着楼层纵梯所在的位置。
黑衣以非比寻常的速度翻飞，衣摆在空气中发出异常激烈的噼啪声响，700点速度爆发到极致，奔袭途中接连爆发出阵阵音爆的声响。
八十五层，整个楼层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低等级怪物的踪影，最低都是Lv.6的怪物，数百头艾霍特如同山丘般伫立在楼层各处，甚至还出现了几只能够从眼睛里放射出炽热光线进行远距离攻击的变种。
陈默唯一庆幸的是，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拥有快速移动能力的Lv.7怪物，否则他也就不用再继续努力，直接扔掉剑，躺平闭眼就行了。
距离试炼任务结束，时间还剩下最后一个小时，陈默堪堪进入第九十层纵梯通道。
到目前为止，每层楼的空间都已经扩大到两倍欧拉丽以上的程度了，以他的速度，运气好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找到通往下层的纵梯入口。
也就是说，最后这一个小时，他最多也就突破到九十二层……
绝境已是摆明在面前了，但陈默还是不想放弃。
时间还没结束。
虽然概率渺茫，但他还有机会。
万一呢……万一出现什么奇迹呢？
他心里最后存留着的一丝侥幸，一丝希翼，此刻全都寄托到了虚幻缥缈的【奇迹】之上。
手还挥得动剑，脚还能再继续奔跑，还存在有名为【奇迹】的可能性——所以，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他这么想着，迈动脚步，踏入了第九十层空间。
“啪嗒。”
脚步落下，接触到地面漆黑滚烫的黑曜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间发出回响，震荡着空气传播了出去。
“呼——”
视线极远处，有某个存在睁开了眼睛。
淡淡的橙黄独眼，眼瞳周围带着点赤红色斑纹，漆黑的瞳孔竖成一线，其中似乎涌动着足以淹没世界的火焰。
眼球缓缓转动，视线在空气中有如实质般滚动，甚至发出了沉重的倾轧声，最后当这道目光锁定在陈默身上时……
世界，在此刻——扭曲了。
时间感、空间感、自我意识，全部被暴力揉碎，然后灼烧成碳渣。
沐浴在这道目光中，陈默脑海空白一片，浑身犹如人偶般僵硬，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住了，直到远处的生物眨动眼睛，他才得以取回身体的控制权。
脊背不断涌起酥麻的感觉，冷汗从全身各个部位冒出，陈默腿肚子颤抖着，缓缓看向远处那个恐怖的生物。
“……”
压倒性的力量感沿着视线传回来。
比艾霍特的身躯还要更加巨大，横卧着如同一道山脉般沉寂在远方，浑身生长着粗糙的黑色鳞甲，脊背上贴服着一对强健的双翼，粗壮的尾巴盘绕在身体四周。
这幅形象，有一个传播度很广的名号——龙。
黑龙王……
地下城有史以来诞生出的最强力的怪物之一，就连当年神王宙斯的眷族也被它所摧毁，独眼的黑龙王！
陈默认出这只怪物身份的同时，颤栗感如同触电般紧紧撕扯住了他全身。
跟面对艾霍特时完全不同，脑海中瞬间出现的念头并非逃跑。
死——彼此之间的个体力量差距犹如婴儿和大象，逃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剩下的所有【可能性】在此刻完全崩碎，眼前只剩下昭示着死亡的未来。
“嗤——”
巨大的独眼在陈默身上停留片刻，黑龙王扬了扬头，喷出一道火星四射的粗长鼻息，似乎是在传达自己的不屑。
随后，它抬了抬左爪，然后轰然拍落在地上。
或许它只是在夸耀自己的力量，但就在黑龙王抬起左爪的瞬间，陈默却清楚看到了，在它身后，有着一道垂直向下的纵梯。
“咕……”
紧盯着重新闭上独眼开始打盹的黑龙王，陈默极为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或许……他可以绕过黑龙王，进入纵梯当中？
黑龙王之所以不发起攻击，理由陈默当然心知肚明，那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在黑龙王眼中，自己并不值得它挪动身体，所以才没有理会自己。
那么，如果他不弄出太大的动静，是不是就能绕过黑龙王，安全进入纵梯通道里去？
这样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你会介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吗？
也就是说，生还的可能性只有1/2。
那么，要不要赌一把？
“这还用问吗……”
试炼任务的倒计时还剩下最后四十多分钟，一但倒计时结束他还不能完成任务，系统就会将他人道处理了，不留一丝痕迹，更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与这样的惩罚相比，死亡倒让人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双手紧握剑柄，陈默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一边缓缓踏出了第一步。
“……”
脚步落下，等待了几秒钟，黑龙王依然在闭目打盹。
行得通！
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陈默继续挪动脚步。
一步、两步……像是猫儿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很快就到了黑龙王跟前。
近距离感受着这个生物强大到夸张的「存在」，陈默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脚下的步子更加轻柔了几分。
绕过黑龙王，楼层纵梯的通道出现在陈默眼前。
成、成功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出现，一股肠胃像是要爆炸般的抽痛感就突然从肚子里传出。
“咦……？”
还没等陈默反应过来，视野开始极速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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