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你说……”花泽莱莱咬了咬嘴唇：“你说【要是他真有这个胆量的话，以后估计你都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见到他了】，结果他今天果然没来上学！”
“那只不过是我当时随口说着玩玩而已的啊，你就信啦？”
陈默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再说难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危险家伙吗？”
“……”
花泽莱莱仔细打量了陈默几眼，因为他长期都在透支身体进行各种高强度的实验研究，所以脸色显得非常苍白，而且黑眼圈也很重，虽然身材高高大大的，但过分消瘦的脸颊配上那副黑框眼镜，无论怎么都没办法让人联想到“危险”这个词汇。
“行了，花泽莱莱学委，快点回位置去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那、那你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记得告诉我或者告诉老师啊……”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吧。”
应付走了麻烦的花泽莱莱，陈默摇摇头，将研究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略作思索后便落笔题下了开头。
【论原肠病毒对人体细胞构成侵蚀以及对动物细胞构成侵蚀的数据模型对比分析】
第十一章 日暮现晚霞
自从诅咒之子能够对抗原肠动物的发现被曝光于世之后，新东京区的诅咒之子们大多就会被集中到两个大的范围内。
第一个范围是【外围区】。
顾名思义，外围区就是远离城市中心，靠近最外围原肠动物与人类世界过渡区的地带，危险状况自然就不必多说了，同时因为远离主要城市，所以各种生活物资在外围区都显得弥足珍贵，吃好喝好穿好住好，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只不过是满足了最低限度生活需求的标准，放在外围区却无异于是奢侈到受诅咒的孩子们只敢在梦里稍微想一想的豪华顶级享受。
不过，虽然外围区的生活条件和环境氛围都那么差，但在外围区内却聚集了超过八成以上数量的诅咒之子，她们就像是人见人厌的拾荒者一样，白天要么鼓起勇气冒着被人随意打骂欺辱的风险，跑到人类城市里去翻检垃圾，哪怕是一个没啃干净的苹果，或者半块有点发馊了的面包，都值得她们在吃完之后意犹未尽的回味半天——那对于受诅咒的孩子们来说，不仅仅只是代表着“食物”这么简单的含义，更意味着她们品尝到了人类文明的味道，有些时候寻求精神上的归属感甚至比满足肉体的饥饿更加重要，特别是对于从小就被父母抛弃，并且经历过了人间最冰冷最残忍恶意的诅咒之子们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而那些性格比较怯懦，不敢跑到人类城市里去的诅咒之子们，白天就只能漫无目的在外围区的城市废墟间游荡，她们的眼神没有任何光亮，因为希望这个词汇早就已经从她们出生睁开眼睛的瞬间就被剥夺了，生命中没有希望的人，眼前也是看不到光亮的，她们只能不分白天黑夜的游荡于废墟之间，等待着某天被意外入侵的原肠动物，或者被某位“正义心”爆棚的民警大人杀掉，而在那之前，她们每天都重复着既毫无意义也没有任何目标的人生，重复徘徊于饥饿与寒冷的地狱当中，其他像寂寞、恐惧、孤独、委屈这种心理情绪上的东西已经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麻木的从睡梦中醒来、麻木的在废墟间游荡完一整天、麻木的闭上眼睛进入梦乡，睡着前的最后一刻只期待能够做上一个稍微温暖些的好梦……至少在梦里她们能够短暂且空虚的体验一下吃饱穿暖的感觉。
这就是对外围区的受诅咒之子们来说最大的救赎。
除了诅咒之子占比八成以上的外围区，另一个范围就是人类为了挑选出适合与民警搭档进行战斗的起始者所专门设立出来的区域了。
被选中进入监管区域内的诅咒之子们大多都拥有相当出色的生存本能，或者极为适合进行战斗的原肠病毒类型，她们的恢复力、反应力、速度、力量，与其他诅咒之子相比起来都显得更加出色，像布施翠就是因为优秀的速度和恢复能力，以及她远超其他诅咒之子的病毒侵蚀率才会被选中送到陈默的别墅里来，成为他的首个实验对象。
所以当陈默打定主意要再找一个诅咒之子来配合他进行与錵-46-1元素相关的研究实验时，监管区域自然就成为了他的首选目标。
“看起来……好像还挺正规的嘛？”
特殊材料制成的防爆玻璃隔窗外，陈默看着里面灯光明亮的宽敞金属房间，几个外貌大概七八岁的女孩此刻正在房间内快速躲窜着，而站在陈默身旁的一个梳着七分头的男人露出一脸讨好笑意，主动为他解释道：“这是为了筛选出受诅咒之子里面那些具备高速移动能力和敏锐反应神经的个体，而且虽然您或许看不见，不过现在房间里面充满了正在快速弹跳的橡胶小球，只要筛选没有结束，这些橡胶小球就会一直弹跳下去。”
“一直？”
“是的，先生您是新材料学领域的专家，可能对原肠动物的恢复能力也有所耳闻，而诅咒之子的身体里面流淌着原肠动物的血液，所以理所当然也继承了它们的恢复能力，像这种筛选大概会持续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一个小时……”陈默侧过头看了男人一眼：“万一有诅咒之子在筛选过程中受伤了呢？”
“受伤什么的，那不是必然的事情吗？”男人说着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先生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就像您做的实验一样，想要筛选出表现最为优秀的个体，肯定是要把她们逼迫到极限才行的，又怎么可能会不受伤呢？再说这些混血的肮脏小杂碎们，就算受伤也无关紧要，只要不死掉就行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
陈默目光深深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然后从金属房间里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走廊。
“陈默先生？”看到陈默离开，男人急忙从他背后追了上来：“您不是要挑选一个受诅咒之子去进行活体实验吗？放心吧，上面已经有人给我打过招呼了，我一定会给您找到一个最……”
“不必了。”
“呃，您的意思是……？”
“我说，不必了。”陈默停下脚步，侧身一指玻璃隔墙内还在继续进行个体筛选的金属房间：“那边可以停下来了，剩下的我想自己去挑，有问题吗？”
“不，当然没有问题！”
听到陈默略微发冷的话音，七分头男人立马像是捣蒜似的飞快点着头，同时还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今天早些时候，打电话告诉他陈默会亲自来挑选一个诅咒之子的人，正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而无论是陈默还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都是男人完全惹不起的存在，所以此刻他当然直接化身应声虫，又哪里敢对陈默提出的要求说半个不字。
这个地方还真是烂得有够彻底的啊……
男人跑去停止个体筛选测试，陈默也没等他，几步离开走廊，推门走出了设施内部，布施翠正坐在圆形草坪前的长椅上目光出神的盯着半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布施翠，有心事吗？”
“啊……不、不是的，没有……大人您已经选好了吗？”
注意到陈默走近过来，布施翠赶紧从长椅上站起身，偏着脑袋目光越过他往设施大楼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然后有些疑惑道：“咦？大人您不是去……”
“我没选。”陈默轻轻摸了摸布施翠的脑袋：“那个梳着三七头发型的男人，应该就是你跟我说过的监管者大人了吧，我不是很喜欢他，无论是他说话的措辞还是语气还是表情还是态度……这个人，还有这个地方，感觉全部都糟糕透了。”
“是这样啊……”
布施翠微微低下头，陈默看着她总感觉这个小家伙现在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我没有选其他诅咒之子，你很高兴吗？”
“没、没有的事……！”
嗯……语气一下子就变了。
而且眼神还很心虚的往两边飘。
果然很高兴吧……
陈默也没有戳破布施翠的心绪，换了个话题问道：“刚才在设施里面的时候，我看到了筛选拥有速度方面特长的诅咒之子的房间，监管者跟我说房间里面会持续发射高速的橡胶子弹，通过这种方法选出速度最快的诅咒之子，你应该也是经历过这种筛选的吧？”
“是……是的……”布施翠头顶的猫耳轻轻哆嗦了一下：“那些橡胶子弹虽然是橡胶材质的，但都是很硬的硬橡胶，而且速度也很快，打到身上……会特别疼，但又不会出现伤口，所以监管者大人很喜欢让我们进去测试筛选，只有拼命地拼命地努力，才能不被橡胶子弹打到，不过每次测试最少都是一个小时，所以最后还是会被打到很多次……”
嚯，好家伙。
听到布施翠的叙述，陈默心里对那个七分头男人的感官顿时变得更差了。
无论人类和原肠动物之间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但把愤怒迁移到无辜的小孩子身上本来就是很无能的做法，而通过体罚来取乐就更是屑得不行了。
在心里给对方划上黑名单的记号，陈默牵起布施翠的小手就往大街上走去：“走吧，布施翠，咱们去买点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好吃的……好玩的……？”
“别问啦，跟我走吧。”
“是，大人。”
离开诅咒之子收容设施，陈默在路边摊给布施翠买了顶白色带小绒球的圆边帽子，遮住她头顶显眼的猫耳之后便直奔人潮拥挤的购物商场。
烧鸡烧鸭、卤猪肉酱牛肉、各种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小孩子最爱吃的零嘴甜食，一大堆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华丽，但绝对很结实耐穿的衣服，以及各种牙膏牙刷，梳子肥皂之类的零散日用品。
结账时陈默并没有看价钱，刷卡付款之后打包了整整五个最大号的塑料袋，他光是拎着一个都觉得有些吃力了，但布施翠却毫无压力的每边手各拎了两袋，四个胀鼓鼓的最大号塑料袋，垒在一起都快比她人还高了。
只能说，不愧是诅咒之子啊……
当然，这里是褒义的用法。
趁着布施翠还没有吸引到太多周围人的注意之前，陈默带着她离开了购物商场，司机兼保镖在路边为他打开车门，坐上车后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去外围区。”
“是，先生。”
黑色轿车一路呼啸向新东京区最外围的地域，沿途街道两边的建筑不断减少，行人的踪迹也完全消失，最终视线尽头出现了高高伫立在地平线彼端的巨大黑色方碑。
“布施翠。”
“啊、啊……是！大人，怎么了吗？”
布施翠盯着窗外的景象发呆的时候，陈默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轻轻将手掌搂在她肩膀上，略微用力就抱住了女孩娇小的躯体：“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嗯……”
突然被揽进怀里，布施翠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她慢慢将脑袋埋进陈默手臂与胸膛的夹缝中，同时双手反抱住了他的后背。
几分钟后，随着一阵细微的颠簸，黑色轿车停了下来，保镖下车为陈默打开了后车门。
“先生，我们到了。”
外围区，吗……
带着布施翠下车时陈默左右环顾了两眼周围，除了那些巨大的黑色石碑外，整片外围区所在的地域都被完全破坏成了都市废墟，随处可见高高低低的楼房残垣，见一斑可窥全豹，他甚至都能想象出这里当初究竟是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规模战斗，才会把昔日繁华的城市变成这个样子。
陈默朝布施翠招了招手：“布施翠，过来。”
听到陈默的呼唤，布施翠赶紧拎着从轿车后备箱里取出的五个大塑料袋跑了过来。
“这里是以前你待过的地方，你肯定比我熟多了。”陈默指了指四周的废墟：“去把咱们买的东西都散给你的朋友们吧。”
“诶……可以吗？”布施翠表情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像是没料到陈默会这么说一样。
“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我喜欢吃零食吗？”
“不、不是的……谢谢大人！谢谢您！”
布施翠飞快的摇了摇脑袋，然后就拎着几大口袋东西跑远了，而看着她轻车熟路的快步窜进废墟里面的样子，陈默有一会儿功夫没说出话来，只是不断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虽然城市建筑基本都被破坏掉了，但地形地貌还是没变的。
这里……以前应该是千叶吧？
真是够惨的啊……
“先生，您来这里是为了亲自挑选一个合适的受诅咒之子吗？”
就在陈默打量着四周景象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保镖忽然说道：“如果是的话，还请快点挑选好吧，这里距离境界线太近了，随时都有遭遇原肠动物的危险。”
“危险吗？”
陈默闻言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做我这么久保镖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先生……？”
“没什么，你就再在这里陪我等等吧，如果待会儿真的突然冒出来一头原肠动物，想必你也肯定会豁出性命去保护我的吧？”
“是的先生，这将是我的荣幸！”
看着身穿黑西装的高大保镖站直身体用力一拍胸口，同时毫不犹豫做出承诺的样子，陈默轻轻叹了口气，笑容微敛。
“真是可靠啊……”
第十二章 春水映梨花
保镖跟陈默站在废墟边上的空地等了很久，黑色轿车就停在柏油公路的尽头，晚霞逐渐由红转暗，像是快要熄灭的灶塘炉火，天际此刻已经能够看清一轮带着坑坑洼洼痕迹的月影，以及隐约闪烁的银白星光。
布施翠最后从城市废墟内返回时，脸上带着非常明显的高兴表情，那种满足的样子就像刚吃了糖一样，陈默对她招了招手，她便立刻化作一阵轻快的风，蹦跳着跑近到面前。
“大人！”
“有这么高兴啊？”
“嗯！”
陈默笑了，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家伙实在是很好满足，知足常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是种值得夸奖的美德，而过度贪婪的人最终只会与自己的贪婪一起沉沦，所以他抬起手，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女孩的脑袋：“怎么样，有见到以前的熟人吗？”
“有啊！阿兰姐和小迪看到我可开心了，还有伊兰娜，她比以前长高了好多喔！还有还有……”
布施翠说着踮起脚尖用手往头顶上比划了一下，白色小帽的绒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着，女孩发自内心的笑声在废墟上空飘远，洁白连衣裙被晚风微微扬起的同时，陈默低头平静注视着正在滔滔不绝与自己分享喜悦的布施翠，此刻的她看起来已经完全就是平常女孩的样子了。
夕阳下，霞光普照散射，天际流云如火焰燃烧般翻卷蔓延，高个子少年安静倾听着女孩欣喜话语声的画面落入隐藏在废墟内的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当中。
直到许久之后，落日西沉晚霞消失，那些目光依然还在痴痴的盯着黑色轿车沿路绝尘而去的方向。
“呼呜……大人……”
汽车后座内，陈默一下下轻轻拍抚着布施翠柔弱单薄的脊背，陪他到处东奔西走了一整天时间，再加上傍晚和以前那些好朋友们的再次相见，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女孩现在都已经达到了感觉疲惫的那个点，所以她很快就在轿车行驶过程的轻微颠簸中，躺在陈默腿上睡着了。
透过后视镜看到陈默轻拍布施翠脊背，慢慢哄她入睡的样子，保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他随即却又闭上嘴继续一言不发的开车。
“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不需要顾忌太多，只要小点声别吵醒她就行了。”陈默依然在一下下轻拍着布施翠的后背：“欲言又止硬生生把想说的话憋回去其实还是挺难受的，不是吗？”
“这……”保镖犹豫了下，然后才开口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啊，先生……您是不是，对她产生了一些研究室以外的情感？”
“她？你说布施翠啊？”
“是的，先生。”
陈默的手停在了布施翠背上，然后就搭在那儿不动了，他抬起头从后视镜里与保镖对视着，看到的是一双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
“你叫我先生，其他被分配来专门保护和照顾我的那些保镖跟秘书们也叫我先生，从三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么叫的……怎么，你们全部来自一个部门吗？”
“……”
保镖突然不说话了，这个话题已经涉及到站在他背后的那些决策层的政客们，无论怎样都不能回答，所以他此刻只能保持沉默。
随着保镖的缄声，轿车内的空气逐渐变得凝滞起来，陈默侧过头看着已经回到人类市区后，那些正在不断从车窗外飞速划过的霓虹灯光，突然出声打破了对峙的氛围：“算了，这个问题确实是在难为你，不过就算你不回答，我大概也能猜得到，站在你们背后的估计并不是同一个人吧，或者说你们都是带着不同的目的来保护和照顾我的，至于你……你应该是来试探我对于受诅咒之子到底抱持着什么态度的吧？”
保镖依然没有出声，甚至他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但正是这种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露出什么情绪上的破绽的样子，却让陈默不由得摇头失笑起来。
而看到陈默发笑，保镖也是一下子警觉起来，随即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应该那么面无表情的，这就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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