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想到这里，陈默缓缓将目光移动到了断臂头盔男阿尔身上。
毫无疑问，土生土长的异世界人是无从习得法语的，那么这个一直都戴着黑漆漆头盔的男人，其真实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穿越者……吗？”
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音量，陈默紧盯着站在殿前的阿尔，眉头轻微蹙起。
从最初发现菜月昴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考虑关于穿越者的问题，即使是像他这样身负系统的人，也要积攒上百万的能量点数才能进行不同位面之间的跨越，而穿越者又是缘何才能做到以一介凡人的身份在不同的位面之间进行跨越？
就算真的有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分之一的巧合，那么当这份巧合重复出现第二次之后又意味着什么？
命运吗？
陈默从来都不相信命运，相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和阴谋论者。
目光一动不动的凝视在阿尔身上，陈默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双无形的大手，正隐藏在一片深沉迷雾当中，缓缓推动着一切向前发展。
而他现在，正是拽住了线索的一角。
“那么，下一位！”
在陈默暗自思忖的时候王選依旧在继续进行，普莉希拉与断臂仆从阿尔接受完贤人会成员的质问，一脸趾高气昂地退回了原位，随后站在高台侧面的马科斯接着发出清晰而平稳的宣告声：“安娜塔西亚殿下，以及随行骑士——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请上前！”
“来了哟。”
紫发少女一边细声回应着，一边露出温顺柔和的微笑，就连上前的步子都迈得很小。
如果说上一位参选者，普莉希拉是朵娇艳而富有魅力，但却长满了剧毒尖刺的毒玫瑰，那么安娜塔西亚刚出场就让人有种心情平和的感觉。
克鲁修、普莉希拉，这两人虽然特质都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她们身上那种吸引人注目，仿佛恒星一般的强大引力，所以当安娜塔西亚在王位高台前方站定时，大殿内所有人都不由得将期待的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而面对众人的注目凝视，安娜塔西亚脸上浮现出柔和微笑，就像是正在参加一场下午茶会般轻松写意，让充满紧张感的殿间气氛稍微缓和下去了一些。
“在开始之前，虽然唐突出言有些无礼，但还是希望各位大人能够同意咱的请求呢？”
带着柔和微笑的安娜塔西亚在站上殿前之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完完全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嗯，安娜塔西亚殿下当然可以尽管提出要求。”坐在所有贤人会成员中央的麦克罗特福点头道：“您是负有资格的身份高贵之人，在此间您享有的权利与先王无异，不必如此拘束。”
“呼，咱还是第一次参与这么庄重的场合呢……”
露出微微松了口气的表情，安娜塔西亚抬手轻拍几下胸口，然后才接着说道：“是这样，我家的骑士呢，原定虽然是尤里，但后来又找到了另一个协力者，所以在开始之前，希望也能让他说两句，毕竟咱可没有前两位那么突出的特点呢，或者应该说是【没什么特别的个性】，所以就拜托啦？”
“另一个协力者？”
听到安娜塔西亚的话，场内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到了陈默身上。
这个不久之前曾引得【剑圣】莱茵哈鲁特亲自开口请战的神秘男子，他们可是相当在意的。
审视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片刻后，麦克罗特福点头同意道：“当然没问题，能找到优秀的协力者，这也是王者眼界与气量的体现。”
“真的吗？太感谢了！”
得到麦克罗特福的肯定，安娜塔西亚立刻发出惊喜的声音，陈默几步跨出文官阵营，一路面无表情的经过王 选者队列，最终在安娜塔西亚身后三步远处站定，刚好和尤里乌斯并排在一起，然后动作自然地弯腰施出露格尼卡王国的贵族礼。
“鄙人，陈默，见过各位贤人会的大人。”
“既然是安娜塔西亚殿下的协力者，就不需要这么多礼节了。”
“是，那么我就僭越了。”
从鞠躬施礼的姿势下直起身，陈默加大几分音量接着喊道：“拉姆！”
——吱
随着陈默的呼唤，殿堂大门缓缓朝内打开，身着浅红色礼服短裙的粉发少女从门外迈步踏上红绒地毯，瞬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到了少女身上。
迎着众人的注目，少女缓步走到陈默身边，然后将手中捧着的一块折叠起来的洁白布匹交到了他手里。
“辛苦了，拉姆。”
“只要能帮上先生的忙就好……”
看着拉姆因为紧张而泛起微红的脸颊，陈默侧身将她挡在身后，独自面对大殿内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停顿几秒后，高举起了手里的布匹，哗啦一声在半空抖开。
洁白布匹上，刺眼的红连成一片。
“贫民窟，全体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九人，联名请 愿书，在此呈上！”
军训结束，恢复更新，让各位久等了
第三十六章 自古兴邦多实业
洁白布匹在半空中抖开成一条长链，暗色的猩红字迹密密麻麻排列其间，比颜料染就的色泽更加深沉一些，那是血液干枯之后才会形成的颜色。
“请 愿书……？”
满载鲜血字迹的布匹轻飘飘垂落到王座之前，看着写在白布上的一个个血字名讳，即使是从王 选开始到现在为止都一直维持着最大克制与容忍的麦克罗特福，也不由得呆愣住了视线。
不只是以麦克罗特福为首的贤人会，整个广阔大殿内，无论是骑士团还是文官阵营，哪怕是同为王 选竞争者的其他少女，全都陷入了长久的惊愕当中。
满意地注视着众人的反应，停顿片刻后，陈默才继续开口道：“一位王者，无论她的志向如何、品性如何、眼界如何、气量如何，最重要的一点永远都离不开统御子民的能力，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在这份请 愿书中留下名字的一千多人，全部都是心甘情愿推举安娜塔西亚殿下为王，请各位大人过目。”
“呈上来！”
“是。”
侍候在殿内两侧的骑士很快将布匹从陈默手中接过，转而交到了马科斯手里，又由马科斯交给了高坐于台上的贤人会一干成员。
质地柔韧的洁白布面，染上干涸的血迹后变得略微有些发硬，指尖触及血字时传回的粗糙感，无不在告诉经手的众人，这份请 愿书到底有多么真实。
布匹在贤人会成员手中传了一圈，最后停在麦克罗特福手上，他反复仔细打量了许久布匹上的一个个名字，直到将一千多个人名全部看过一遍后才放下布匹，闭上眼睛轻轻长叹了一声。
“千人联名请 愿，分量不可说不重啊……这份请 愿书，敢问阁下是用什么办法得到的？”
“大人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吧。”
“误会？”麦克罗特福微微皱了皱眉头，视线如同鹰隼般落到陈默身上。
“对，就是误会。”
对上麦克罗特福锐利逼人的目光，陈默恍若不觉的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这份请 愿书，准确的说并不是我主动去得到的，而是那些住在贫民窟的人们，他们主动送到我这里来的。”
“主动送？”
听到陈默的话，麦克罗特福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但还没等他接着追问下去，坐在旁边的另一位贤人会成员就已经破口怒骂起来。
“哼！荒唐！简直是一派胡言！”
怒骂出声的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石雕般严肃的面容此刻憋得通红，看起来整个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贫民窟的那些刁民，偷摸扒窃抢，五毒俱全，就算是在王城周边的骑士团驻地附近都敢作乱行凶，可以说是个个都胆大包天、穷凶极恶，他们又怎么会联名写什么请 愿书？就算你是安娜塔西亚殿下的协力者，但在这王 选之间，也轮不到你来满口胡言！”
“哦？”
被白发老者愤声怒骂了片刻，直到对方骂完陈默才缓缓抬起视线，不过他也不恼，只是目光平静的盯着对方，直到将老者看得有些发瘆时才开口问道：“这么说，大人很了解贫民窟了？”
“那，那是当然！”
“那好，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请大人猜猜看，这是什么东西？”
陈默边说边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来时，掌心正握着一块土黄色渣石：“这就是从贫民窟找来的东西，大人，来猜猜看吧。”
“这……这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吗？”
“当然不是了，大人你再仔细看看。”陈默说着，手又往前递出去了一些，好让老者能够看清握在掌心的石块：“这在贫民窟可是最常见不过的东西了。”
“这……这是……”发白老者支吾了半天，最后脸色憋得发紫道：“你说！这到底是什么！”
“这个，就是贫民窟用来搭建房子的建材啊。”陈默摇了摇头：“最基本的渣土和石砺，再掺点水当作粘合剂，就是这么简陋的建材，搭建出来的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危房，但在贫民窟里这却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了，大人。”
“哼，贫民窟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白发老者酱红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一拍椅子扶手：“况且你说这些又能证明什么？”
陈默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搓了搓手指。在他的手指中间，淡黄色细沙一点点飘落到半空。
“大人，没有谁是心甘情愿想当贫民的，无论贫民窟有多乱，但难道他们真的就是生来就无恶不作吗？无论偷、摸、扒、抢，到底是什么将他们逼到如此落魄不堪的境地？”
说到最后，陈默缓缓举起右手，让大殿内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从他指尖搓捻而下的沙砾。
“是贫困到只能住进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塌的危房的生活，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无法得到最基本生存保障的现状，甚至大部分住在贫民窟的人，连拥有一套这样的危房都是奢望……”
陈默一边说，一边看了眼站在王 选者队列最左边的菲鲁特，这个有着逗趣虎牙的顽强的小姑娘，已经被说得眼眶通红起来，她也是贫民窟出身，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个中艰辛当然是一清二楚。
“那么，请问大人，请问殿间的各位大人，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导致的？”
叙述到最后，陈默张开双臂，凛然目光一一扫过大殿内的众人，被他视线触及的人无不羞愧垂眼，直到逡巡完一圈后，他才接着开口道：“是这个糜烂的国家啊。”
大逆不道。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极为叛逆的罪言，但大殿内却无一人能够开口予以反驳。
因为他说的话正是王国所面临的现实。
“如此一个正在糜烂当中的国家，到底要如何才能拯救？”陈默话音一顿，目光落到安娜塔西亚身上，接着道：“这份贫民窟千人联名的请 愿书，我认为便是最好的答案，现在王国周边的贫民窟已经彻底翻建过一遍了，并且还有商会提供的工作职位，能够让人们获得基本的生活来源，而这一切，全部都是拜安娜塔西亚殿下所赐！”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十分了不起的功绩。”高台之上，麦克罗特福略微思忖片刻，点头道：“以商业发展来带动国家发展，实在是相当新颖的奇思妙想。”
实业兴国，在现代人眼中十分稀疏平常的事，但在中世纪那种强调君主霸权的文化氛围下，自然就显得格外出挑了。
和前面的两位王 选者相比，安娜塔西亚的气势毫无疑问是弱了一些，但直接能够拿出手证明本身能力的实绩却又要比气势和觉悟之类的东西更加具有分量。
结束了自己的任务，陈默再次朝着贤人会的方向微鞠一躬，然后便带着拉姆施施然回到了文官阵营前排，只不过和之前出列的时候不同的是，这次他折返的一路上到处都是带着敬畏与忌惮的目光。
从最初进入王 选大殿开始，他总计前后两次开口，第一次险些让普莉希拉在议会开始之前就丧失参与王 选的资格，第二次又直接将安娜塔西亚的声望拔高到了能够直接压过前两位参选者的程度，如此巧言善辩，自然是让一众文官们胆战心惊，忌惮不已了。
等到陈默带着拉姆重新在文官阵营排头站定时，四周已经多出来了一道无人真空圈，而与此同时，安娜塔西亚那边也差不多结束了问答。
紫色长发的少女带着随行骑士退回了王 选者队列当中，紧接着另一道银发身影越出队列，澄澈的紫水晶双眸中倒映出坚强意志的光辉，摇晃的洁白长袍摆动起微微香甜的风，没有克鲁修的凛然威风，没有普莉希拉的骄傲不可一世，没有安娜塔西亚背后两个顶级商会撑腰的底气十足，少女不紧不慢的踏着步调，以平静而笃定的姿态，坦然迎上了所有人注视的目光。
下一刻，泉水清流般的嗓音叮咚着淌过整片殿堂上空。
“初次有所目识，贤人会的各位大人，我的名字是爱蜜莉雅，没有家名，请只叫我爱蜜莉雅。”
声音没有丝毫颤抖，目光也没有丝毫颤抖，唯有恍若泉响的声音流出，将那个名字轻轻敲打进了全员心中。
平心而论，在前面三位参选者表现出极为强烈优势的情况下，爱蜜莉雅还能够保持如此平静稳定的姿态，光是这份决心和信念就已经让她在气势上不输于人了，即使是以陈默一贯的刁钻眼光来看，她也已经表现得足够好了，接下来就看贤人会要问什么样的问题了。
然而下一刻，从高台上传来的却并非是问询的声音，而是一连串满是嫌恶的唾骂。
“真是污秽！银发，半精灵，如此醒目的特徽，光是目睹就已经足够令人作呕，为何卫兵会放任如此不祥之人进入王 选大殿，这是何等的罪孽深重！”
身材高大的秃顶老人一边说，额头上接连迸出根根粗壮青筋，满是憎恶的眼瞳毫不避讳直射向站在台前的爱蜜莉雅，表情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狰狞。
“还不快滚出这里，肮脏的半魔！”
第三十七章 嘴臭的尽头是什么
半魔……
禁忌的字眼在大殿内逐渐荡开涟漪，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集中到了站在殿前的少女身上。
有言，四百年前曾有【嫉妒的魔女】横行于世。
有言，【嫉妒的魔女】残暴无常，把全部生物都逼入混沌破灭的绝望深渊。
有言，【嫉妒的魔女】吞噬了其他大罪魔女，并一口气将世界的一半饮尽。
有言，【嫉妒的魔女】及与之相关的一切，无论音容、名讳，凡口诵之言皆为禁忌。
因而史话中唯一关于其容姿的只言片语为……
——银发的半魔。
如此模糊不清，却又罕见明晰的记载。
样貌梦幻的美丽银发，白雪般通透的肌肤，仅仅只是看着就能揪紧人心的紫绀色眼瞳，一旦听过就会连做梦都无法忘却的银铃之声。
拥有如此与史诗当中所流传的魔女音容重重交叠的半精灵少女。
也就是所谓的，半魔。
简短到一目了然的两个字，却有着超越常理的暴击性冲击。
随着秃头老人怒喊的声音，整个大殿内的时间仿佛都陷入了停滞一般，下一刻，大殿四周的空气瞬间冰冷了下来。
无论文官阵营还是骑士团，全部露出震惊警惕的眼神，更有不少人直接以嫌恶憎恨的唾弃目光看向独自站在殿前的银发半精灵少女。
然而暴露在众人怪异的注视下，爱蜜莉雅却依然毫无反应，就像是之前站在殿内受贤人会成员唾骂的另有其人一般。
为何……
为何能够在受到如此大辱的情况之后，还依然保持着平静？
之前贤人会的秃头老者所言，并非仅仅只是单方面否认了爱蜜莉雅为王的权利，更是从更深的层次上——生存于世的权利的层次上，彻彻底底否认了她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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