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怠惰笨淡
赵煌瞥了一眼自玉座上站起身来的男人，以及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向着四周退去的触手，随口说道：“原本那也不是力量分散、设计不合理的魔神柱可以掺和的战斗，达芬奇。看，盖提亚已经让柱子们撤退了，他要亲自迎接我们。呵，真是荣幸啊。”
正说着这话的赵煌，完全不知道盖提亚原本并不打算和他单挑，只是因为七十二柱全部都在弹劾他这个统括局，让他烦得受不了了，于是打算直接使用光带将赵煌烧尽而已。
失去了三个节点，这让他的工作陷入了混乱。假想第一宝具的证明停滞，能源的供应因为熔矿炉的损毁而磕磕绊绊，情报室和观测所的失联，导致英灵们成功对其他节点刚刚完成再生的魔神柱进行了突袭。
这一切的一切搅乱了它的计划。
它的目的容不得半点失误，新生的设计容不得半点扭曲。它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生出赵煌这种变数来。如果被他将固有结界破坏到来不及修复的程度，那任何计划都只是可笑的妄言。
就算它是灾厄之兽，也得依托于所罗门的遗体、依托于时间神殿方可得以存在。要是直接蛮横地将固有结界打碎，什么不死性、什么无可匹敌的力量，都只会沦为空洞无力的点缀。
所以，结论轻而易举地得出了。
赵煌必须死。
应该凭借【诞生之时已至，以此修正万象】的光带，将赵煌和面目可憎的人类御主一同烧尽。
既然结论已有，那么剩下的理应只有执行。
可是，在盖提亚的体内，在七十二柱魔神之中，还残留着一份最后的怜悯和犹豫。
——玛修·基列莱特。
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够理解它们的伟业。是她的话，便有着与它们一同抵达新世界的价值。
因此，盖提亚按捺着怒火，静静地走下玉座，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远方的人影迅速在视野中放大，带着两个少女的黑龙在闪耀着雪白微光的草地上降落。
“——时间神殿的孔洞到现在仍未能完全填补，被损毁的节点也只修复了熔矿炉一个。其他的据点，全部处在英灵的猛攻之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攻击。你很能干嘛，赵煌。此等败果，吾等还是初次品尝。”
使用着所罗门遗体的存在，从阶梯的最下层走向赵煌三人。
他沉稳地在三人面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他打量着赵煌，仔细地像是想要看透构成他的每一个灵子。那双眸之中喷薄而出的杀意，足以仅靠凝视杀害灵长。
“没关系，这只是开始而已，盖提亚。你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从我这里毕业的条件是完全死亡。要是因为这种程度的失败就感到满足，接下来的战斗你们恐怕会吃不消。”
赵煌守在立花和玛修的身前，将盖提亚的视线完全阻拦下来。
它果然是beast，这股恨意和杀意完全凌驾于纯凭本能行动的提亚马特。
“逞口舌之快的机会也就现在了，无论说什么都随你便。明明只要在等数分钟，吾等的假想第一宝具【光带收束环】便会成熟，可偏偏你却出现了。这就是抑制力最后的挣扎了吧。真是难看。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无意识，人类的肮脏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刮目相看。”
顶着所罗门脸的盖提亚哼哼地笑了。
它怜悯地看着赵煌，傲慢地看着赵煌，就像是在看一个正在助纣为虐而不自知的蠢货。
“你这个英灵——人类的延伸也一样。身为抑制力的诅咒，肮脏的守护者，屠戮同胞血染双手，以死延续可悲的生，你是只为了人理而催生的存在。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理解生命？你和佛劳洛斯的辩论简直要笑死我。”
“当然有资格了，盖提亚，”赵煌看了一眼天上的光带，感知了一下已经将在英灵的围攻下无暇自顾的熔矿炉吞噬大半的伊甸，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了盖提亚，“和你们这些被创造的使魔，高贵的高次元生命体不同，我最开始就是人类，就是生命。而短暂的人生过后，构成了化为从者的我的一切的，仍旧是生命。”
“与高高在上地用那双怜悯的眼睛猜测生命的处境的你们不同，我拥有过生命，体会过死亡，从人类中来，到人类中去。我所有的时间都在与生命、与死亡打交道。”
“如果说我不理解生命，那你们这群家伙，又有什么脸说自己理解？靠你们自以为怜悯的傲慢吗？”
“……是啊。你不仅拥有着与那个王同为最高级的眼睛，而且还没有王这种被隔离的身份。那么，你所能见证的东西，理应与作为他的影子而存在的吾等相同。”
赵煌的话语，让盖提亚收敛了嘴角的嘲讽笑容——这个表情一点也不适合所罗门的肉体。
它哀叹着，发自心底地吐出了厌恶和疲惫的话语。
“那么，你也应该理解我们才是。——我们已经受够了，赵煌。悲伤、背叛、掠夺、终焉……人类这种无能的废物，只会制造不堪入目的污秽，只会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
“如此充满缺陷，充满错漏，充满扭曲的生命，怎能让我们不为之愤怒！既然他们学不会改正，那就由拥有能力的我们来纠正！以吾等的假想第一宝具，便可重返星球诞生之时，再演创世纪，抹除名为死亡的缺陷，创造能够让所有生命健全成长的环境！身为守护者的你，理当也已经身心疲惫了吧。人类作孽，却需要你们去收尾，如果没有你们的存在，区区人类早就自取灭亡！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生活在守护者这种保姆的保护下的废物！数千年的时间，没能让他们得到任何成长！”
说到这里，盖提亚深吸了一口气。他诚恳地看向了赵煌，对他伸出了手：
“事到如今，抑制力的钳制也只是玩笑。强大如你，只靠蛮力便能毁灭地表，若是魔力炉心足够，创世纪不过等闲。如你这般的存在，一个行星的抑制力是没可能继续限制你的。守护者的契约，顶多是个笑话罢了。你大可抛开一切的立场，重新考虑这件事情。成为我们的同伴吧，赵煌。让我们一同否定人类史，告诉所有愚蠢的英灵，我们才是正确的。”
盖提亚好歹也是统括局，接手了王的位置的存在。
若是为了计划，压下怒火，委屈自己与大敌携手，也是应当的妥协。
然而，赵煌看向它的目光，却愈发开始充斥他最熟悉的感情。
——那是怜悯。
“你不仅不懂人类，不懂所罗门，现在看来，也不懂守护者。盖提亚，由人类创造的无需肉体的生命体，拥有意识的召唤式啊，你太过傲慢，眼界也过于狭窄。千里眼在你的身上，没有发挥出任何用处。在你的眼里，除了负面的东西什么也看不到，这是多么可怜的一件事，这是多么浪费的一件事。生命的闪光点，那因为短暂而被放大的无限美好，你的眼里竟容不下一丝一毫。”
黑色的龙甩了甩尾巴，一双内里仿佛流淌着岩浆一般的璀璨竖瞳冷漠而威严。
祂高高在上，睥睨玉座之王。
“——好好学习吧，所罗门没能教会你的，我今天会认真地代劳。”
盖提亚咬紧牙关，拼命地抑制着怒火：“……是吗，看来交涉破裂了。很好，不用我委曲求全。那么，你呢，玛修·基列莱特？”
“盖提亚？”
正举着盾，护着立花的少女，疑惑地回应出声。她只能看到赵煌的后背，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到对方的声音。
“这是我最后一次询问你。我们本应互相理解，而你，也最能体会到短暂生命的可悲。只要你说可以，只要你同意，我就会赐予你共同启程前往极点的权利。”
盖提亚顺从了体内最后一柱的犹豫。
它也不希望这个星球最后的记录是完全的悲剧。它希望，人类之中能出现聪明的生命，值得培养的生命。全是废物的种族里，只有玛修一个人，有着能够被它关注的价值。
“盖提亚，你——”
玛修眼眉低垂，表情几番动摇，最终闭上了眼睛。
盖提亚本可以不问她的。如果它理解了赵煌的话语，将赵煌的话语听进去了，分析了，明白了，那它就应该能够看到自己的错误。
是因为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还是因为三千年的时间让它已经不能听进去任何东西了呢……
盖提亚的表现，让玛修感到了怜悯，感到了悲伤。
“所谓的永远，没有任何意义哦，盖提亚。轻易到手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没有失去的话，‘得到’不会具备任何意义。抹除死亡的同时，你也一并抹除了生命。这样的世界，不会悲伤，亦不会有笑容，没有任何价值。”
“而我想要的，我所奢望的，只有现在，哪怕多一秒也好——前辈，能握住我的手吗？”
立花沉默着，回应了自己可爱的后辈。
跨越一年的旅途，跨越各个时代的艰苦，两位妙龄的少女，终究是来到了这时间的彼岸，恶王的神殿。
她们之间的感情已然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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