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不曾隐匿身形,愿意被人看到,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
王清霁说道:“还剑。”
那位师长怔了怔,下意识的抬头望去,便看到了一柄剑,还有束好的秀发随风荡漾。
他连忙敛去多余心思,却还是皱起了眉头,心知这极有可能是陆真的佩剑,再加上今日挽剑池上的那件事,似乎自己没有说些什么的资格。
“请王大小姐您,沿着这路走去就好,尽头会有人亲自接待您的。”
王清霁嗯了声,然后正想迈步时,忽然想起了当日陆真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其中有一句用在此刻恰好。
那句话说的是:等我死后,以一己之力胜过整座挽剑池,如此便可见她。
不知为何,她记得格外清楚,所以在这时恰好想起,也觉得这样做是最为省事的办法。
她回过头去,朝着仍旧在一侧恭恭敬敬的人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去告诉山上的人,我在这里等着,让他们准备一下。”
那位师长楞了一下,不明所以问道:“何出此言?”
王清霁说道:“循挽剑池旧例,若有天人出则为掌教,若无天人之前唯有一剑胜过整座挽剑池方可成为掌教,我虽习过挽剑池剑法,但终究也算是外人,所以只好取后者而行之。”
她说的很认真,但哪怕旁人再如何仔细去听,始终也找不出半点儿玩笑。
这位本就是个不爱说笑的人。
师长知道,守山的弟子更是清楚不过,也正因此他们已是汗流浃背。
世上哪有如此恰好的事。
某位弟子顾不得去擦汗水,脑海中已经浮想联翩万千,毕恭毕敬的请了王清霁入亭暂歇后,立刻朝着山上狂奔而去。
弟子心中不免抱怨,怎剑圣只是仙去一日,本是清静的挽剑池就有此诸般烦心事接二连三到来。
……
雪峰之上,难得人可成群。
荼离走在曾经熟悉,却已久别十余年的路上,看着那座明光殿,心情稍微复杂。
再是如何的复杂,始终也要无视一旁的诸般目光,走入比之当年少了几分阴森的明光殿内,朝尽头处的秋水点头致意。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不等眉头皱起回望,殿内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弟子有大事禀报!”
今日苍山有雪,可冲入殿内的弟子却满头大汗,接连喘息几口后,顾不上理会荼离的目光,连忙说道:“南琅琊王氏,王清霁欲行……”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描述是好,毕竟挽剑池有史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秋水已然转身看着他,荼离正沉默着,心中有所猜测。
“她说……”
弟子低头闭眼,缓声说道:“自己身负挽剑池传承,但终究是个外人,所以打算凭手中剑胜过山上的诸位师长们,然后……弟子也不知道了。”
他尽量委婉着用词,心里只愿殿里的荼离剑主不要动气,至于秋水与王清霁的关系,早已是挽剑池中的一段逸闻了,根本不觉得秋水会怎样。
“让她来见我。”
话音落下,弟子下意识抬头,看向大殿尽头处的秋水,认认真真的嗯上一声,但话还没有说完。
“一路赢上来,最后再赢过我。”
弟子眨了眨眼睛,眼睛稍微瞪大,甚至忘记了自己有没有点头,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了幽深殿宇。
脚步声不见,明光殿里很安静。
偶尔有风声呼啸着,但更多的还是得知此事后,源自于殿外众人的哗然声。
很少有人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个事实。
荼离同样做不到,他很清楚那名弟子离开的时候为何失魂落魄,如那般年纪本就对爱情还有着充分美好的念想。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秋水,问道:“就这样吗?”
秋水说道:“难道我不是挽剑池的人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荼离想起两人之间的往事,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秋水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没有去在意这些,甚至觉得不怎么舒服。
明明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又为何要恰好在这时出现?
难不成是觉得戏文里如此说,又或是如此来得有意思和比较好看?
是呀,你是很好看,可我还是很生气。
秋水心想着这些,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只是衣袖里的手握紧了些,平静说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便在这时,离开了明光殿的那名弟子,忽然发现自己有一件事忘记提起了,待他回头望去时,荼离剑主恰好紧闭殿门。
……
山路颇有些漫长。
王清霁静静看着前方,看着数次登上挽剑池也不曾见过的风景,却没有将风景里的人看在了眼里。
衣袂静然,风雪半点不沾。
有剑光起舞,将飞雪斩做比柳絮更细之物,藏匿于一片苍白中悄然前行,然后无疾而终。
几缕阳光穿过了阴云,落在了山道上,寻常之有大凶险,却也不曾照穿她的身影。
风继续吹,拂动着一切可动之物,依旧进不去那一袭白衣的身旁三尺间。
剑意愈发凄厉,剑吟愈发怒鸣,剑光纵横间斩碎了不知多少事物,所有笔直的事物在此刻都仿佛化作了利剑,化作森然囚笼。
山道一旁的人越来越多,有远在孤峰之上的,也又立于雪岩一侧,更有人直接持剑斩向石阶上的王清霁,然后全然徒劳无功。
但她依旧没有看上任何一眼。
过去是不懂,直至如今入了天人后,她终于明白十方剑道走的是怎样的路。
一念至此,她挥了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