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怎会如此。”
王清霁摇头,认真说道:“入得天人后,不客气的说一句,就算是想要坠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年巳合真人那件事不会来的简单。”
“再且,说是静养些时日,可……抱着的还是和你散漫上一阵子的想法。”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也许你说这话是想让我开心些,但怎么听着就怎么不舒服,所以叶笙箫她也是这样子想的吗?”
王清霁说道:“不清楚,可我觉得自己过的有些苦,所以想要稍微空闲上一阵子,暂时不去思考未来是怎么一个样子。”
“因为苦了,所以来叨扰我吗?”
于素铭再给自己盛了碗鱼汤,咕噜着把嘴里的话也喝了进去,起身走出房间,漫步温柔月色下,毫不留情的扔下了句话。
“还是和以前一样,手艺没有半点儿进步。”
……
麓山今夜有雨,不时雷鸣。
满身疲惫的纳兰萚兮撑着把伞,走入平日被云雾遮掩的殿宇深处,朝着坐在烛火旁的老者点头致意,然后坐下在对面。
“事情实在措手不及。”
她叹了口气,说道:“王清霁这人端的是喜怒无常,还真如过去老师所言那般,她入天人绝不会是一件难事。”
肃子非身前放着一块棋盘,黑白子零星散落不见定式,他正低头专心看着,平静答道:“赵恤死的确实是有些早了,与离恨天余下那些人的接触难免会麻烦上些许,但局势暂时还是无碍,只是得让你再走上一趟。”
纳兰萚兮看了眼棋局,蹙眉说道:“我怕的是有朝一日积少成多,魔主复仇不成,帝魔宗已成历史,谢家与王家不知何时翻脸,诸如这般等等变化接踵而至。”
“纵然大家都在克制着为夏至那场生死决战让步,然而之后的走势如何……实在难说。”
肃子非缓缓抬头,说道:“便如你所言,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拨开这片迷雾,寻出最为关键的那点所在,为此付出些代价是在所难免的无奈。”
不过是三年时间,他看上去就老上了不少,如果说当年长安城里的他精神矍铄,此刻的他则是夕阳西下,暮色难掩。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转开话题,说道:“王清霁向来重诺,她杀赵恤后我才是赶到,一时半刻间没有合适的办法,便与她做了一笔交易,让她去查泽言为何身死,又被谁人所杀。”
肃子非问道:“心中可有后悔这个选择?”
“稍有一二吧。”
纳兰萚兮缓声说道:“猜出是道无迹杀的人不难,唯一难点是在于,如何让道无迹承认这件事,准确来说是说出自己为何杀死泽言。”
肃子非皱了皱眉,说道:“你仍旧觉得……道无迹杀王泽言的原因不是那么的简单,抑或说你很愧疚当年没有救下他?”
纳兰萚兮低头,看着自己湿了的裙摆,说道:“又怎能不愧疚,我想这一切泽言他都是心知肚明的,最后却落了这么个不如人意的结果,于情于理我都没有道理满意。”
肃子非说道:“世上没有这么多的不满意,王泽言他对此清楚,所以他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生在这个世间后唯有随波逐流。”
纳兰萚兮说道:“知道的再多,想的再多也罢,终究敌不过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肃子非说道:“世事本就是如此,否则王清霁又凭什么潇洒至今,莫非你觉得她很聪明?”
纳兰萚兮沉默良久,说道:“大概是不聪明的,但她能够看得通透,这就是最大的了不起。”
肃子非听着这话,忽然笑了起来,脸上感慨之色浓郁,说道:“是的,所以你该早些入天人了,这些年来先是师兄撒手离去,接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麓山总是得留个人看着这个天下的,祖师定下的规矩不可忘。”
雷声轰隆,连雨点都像是多了些力量,噼里啪啦的响着。
被大雨笼罩着的殿宇,显得格外孤清凄凉。
“我不喜欢。”
纳兰萚兮低头看向棋盘,认真说道:“所以我想试一试,是否能不去走你们走过的旧路,活出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子。去争一争应该争的事。”
肃子非没有意外,轻声问道:“王泽言的死,对你的影响就如此的大吗?”
纳兰萚兮说道:“活着的这些年来,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以让我如此后悔,所以我想替他去走那样的路,就算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远不是他真正所希望的也好。”
肃子非说道:“所以,你只是在满足着自己罢了。”
纳兰萚兮面无表情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但人难免会自私,而我大概永远不会是那个例外。”
“真是无情……”肃子非摇头道。
他在棋盘上下了一子,黑色的,又言道:“祖师当年因心力竭尽早逝,世上有许多人来得不解,这一直是麓山最大的秘密之一,但就算是用这个秘密,当年同样没有半点希望保下王泽言的性命,只能说是我们棋差一着,王泽言的死并不可惜。”
纳兰萚兮漠然说道:“无论可惜与否,结果就是如此,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肃先生您了。”
言罢,她起身再一次行礼,走出了凄清殿内,拾起搁在殿门一旁的油纸伞,再一次走入滂沱大雨中,就像是一叶随时都有可能倾覆的轻舟。
……
夏至之日已经不远。
即便是作为世外之地的挽剑池也罢,其中的知情人面对着日子的逐渐靠近,眉宇间也难免带上些许忧虑和愁思。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之时,荼离剑主来到了挽剑阁。
陆真不再如往常那般,静静坐在崖畔观想着茫茫云海,即便知道心腹的到来也只是点了下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但是荼离有,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在现在问出一个答案。
“你死之后,挽剑池又如何?”
陆真明白这句话,并非是询问他之后的安排,平静说道:“循旧例就好。”
荼离摇头道:“当年非如今,挽剑池虽处世外苍山,但想要躲开一切争斗只会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事实上,很久以前挽剑池就与世间诸多动荡有关,更别提永和年那场师徒剑决厮杀,背后本就充满了种种的阴谋色彩。
若想要一直超然,唯有持着一道谁都不愿意面对的锋芒,而现在挽剑池上下包括他在内,其中确实有人已经窥得天人门槛,但没有人拥有信心迈出最后的一步。
所谓的循旧例,说明白些就是用剑说话,生死置于身外的一种选择,但如今的挽剑池不应如此。
陆真沉默片刻,问道:“你意如何?”
“在有人足以一剑横压挽剑池上下之前,诸般事务由我们几位剑主商讨,取多数作为最后抉择。”
荼离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这是此刻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一个让挽剑池可以暂时安定的办法。”
陆真说道:“这里是苍山,这样很俗气。”
荼离说道:“剑术通神入天人,可以食寒风饮朝露为生,但年幼的弟子们不行,你死去之后挽剑池就没有了不俗气的资格。”
陆真忽地一笑,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劝说我不要去的。”
荼离叹了声,摇头说道:“如这般生死大事还因为旁人言语而动摇,你又有何资格入得天人,又如何资格被称之为剑圣,所以我不会劝你,只能希望你愿意去考虑身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