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不说出自己名头,是否会有些遗憾?”
“世上自有人会替你我传唱,又何须留下姓名?”
……
群玉山中,天道宗。
夏至已然不远,道无迹没有久留世间,而是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玄都峰上,静静等待日子的到来。
今日稍微有些不同,他不再枯坐在玄都殿内,与那些没有面貌的画像坐在一起,而是去到了藏书楼最顶层。
有些恰好的是,当年那位因为守山与王清霁有过两面之缘的老者,正坐在窗畔的椅子上,提着笔在纸上写着字。
眼见道无迹到来,老者才是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再是坐了回去,直接问道:“掌教您老人家没事不会乱动,特地来此寻我,还真有些稀奇了。”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朝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如此行礼,口中又说老人家这种话,按理说该有些滑稽,但事实上格外的正常。
“因为你见过她。”
“此刻我心里有些惆怅,又不愿意再次下山,唯有找你说些话了。”
道无迹沉默片刻,轻叹道:“以苦海爱恨生红莲,她一入天人就如此的了不起,哪怕是当年的姜黎也有所不及,心境稳固的实在不合常理。”
老者看了眼桌上的书,说道:“前人言,天人与真境大有不同,一朝得入又不自知者,往往见天地而忘自身,幸者则跌落云下留有一命,不幸者则身死归于天地。”
玄都乃千年道门祖庭,自然有着不少对于天人的记载,而桌上的那本书则是其中之一。
道无迹说道:“不错,触摸到天人门槛并不是最后,破境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困难所在,然而世上就没有几个人能走到最后一步。”
老者沉默片刻,问道:“请问掌教,天人之上可有境界之分?”
道无迹摇头,答道:“准确来说是没有,但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当今世上大多数天人都是依着前人留下的道路缓步而行,对他们而言天人自然存在境界,必须要走到前人的终点,如此才可以迈出自己的步伐。”
老者再问道:“没有的那一边,又作何解释?”
道无迹长叹一声,说道:“很难说,行己路者有快有慢,脚踏实地者如宋春归,一战过后便是天下无敌,天资纵横者就如姜黎,入天人后不过十余年时间,就已经走到了最后那扇门前,只差推开的那一步。”
老者想了会儿,问道:“既然如此,王清霁又该用几年的时光走到那一步?”
道无迹说道:“迟不过二十年,快则是十年以内。”
老者说道:“而掌教你已经推开了那扇门,在里头住了许多年,心里又何必惆怅?”
道无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此起身离开了藏书楼,去到了楼外那片松林所在。
三百年过去,哪怕是玄都上的人也不会知道,这片长得极为笔直的松林是当初他所亲手栽下,为的是纪念此生唯一喜欢上的那个人。
他看着松树,阳光洒在脸上,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
离开人间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数百年前,赵无涯曾与他说过许多的话,那些都不曾被尘埃所掩埋,一切恍如昨日般被他记在心里,十分清晰。
话里的好不少,但之后的冷淡更多,直至最后弥留片刻,已经全是恨了。
他忽然有些遗憾自己的记忆力,但他想到了那天顾弃霜说的话,知道这些年其实是他一直在执着不放。
“若你愿入天人,是否和她一样?”
道无迹轻轻抚摸着松树,喃喃自语道:“可惜了,她终究不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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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7k,补一下之前欠的。
第五十八章 家里长短
万顷竹海。
暑意渐浓时,风光正好。
王清霁与叶笙箫走在青石铺就的路上,每一步都有些略微的踌躇,看着随风而动的光影斑斓,微微蹙起的墨眉,心情复杂。
帝魔宗已然付之一炬,散落世间的余者不足为道,离去之前她更以紫厌红莲剑意画地为牢,纵是心有不轨者同样难以行入其中。
而当今世上有资格与她过不去的人,已经没道理对帝魔宗动心。
叶笙箫很满意这个结果,所以也很开心的让她陪着自己一同回万顷竹海,见上一眼叶道远后再去做忙碌其他。
思虑许久,王清霁都没能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唯有答应这个一点儿也不过分的要求,时隔将近八年走在万顷竹海中,听风吟鸟唱声。
“那年也是夏天吧?”
叶笙箫心情很好
,本就生得极美的她,此刻眸子里的笑意就像是一池荡漾的春水,妩媚诱人的有些惊心动魄。
这样的她即便在叶家人的眼中也极少见,但王清霁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见了很多,故而可以做到平静。
她的步子也有些慢,看着晃动的光影,轻声说道:“那时候知道你迫于无奈下来到了万顷竹海,我心里还是挺庆幸的,还好自己就这么的离开了,否者会有些难为情吧。”
王清霁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想了些往事,说道:“大概是会赌气吧,毕竟你连偷伞和睡我的床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真要是见了肯定来得很麻烦。”
无数的往事,已经证明了叶笙箫就是个麻烦的人,她对此有着足够的发言资格,也正因此才会在以前这么的拒绝与她来往。
只可惜现实向来喜欢抓弄人。
她怎会在过去想到,自己居然会和叶笙箫并肩走在微暖的风中,怀着复杂的心情去见对方的父亲,这种充满了特殊意义的事情。
叶笙箫没有猜测身边人的想法,说道:“其实……这次就是说几句话,见个面喝杯茶,然后就好了的,剑圣和掌教的决战之日已经不够二十天了,你总得去看上一眼的。”
王清霁又想起了些事情。
忘了是什么时候,陆真曾对她说过,永和末年的长安一行她若是身死,无论如何也会替她入城收尸。
有些好笑的是,时过境迁后竟轮到王清霁来做这件事情,而这一战发生奇迹的可能比之当年渺茫不知几许。
她叹了声,语气有些落寞:“魔主身死,陆伯伯离剑折不远,也不知还会死上多少你我熟悉的人。”
叶笙箫望向被林叶剪碎的天空,平静说道:“自天路被斩开的那一日起,这不就是注定了的事情吗?要是不喜欢,大概只能怨我们恰好活在这时了,但这未免也太无趣了,还不如思考一下裴宗是否会离开长安来的要好。”
入天人后,两人便记起了当年西子湖畔的旧事,准确的说是一刀之约。
虽说裴宗看似利益熏心,但数十年的岁月,以及天下第三的威名绝非虚假,而天人之后的修行年长者总归会占些优势。
王清霁明白叶笙箫的意思,假若裴宗愿意离开长安,将会有许多可作为之处,所以他又怎会离开长安呢?
“还记得吧,那时候赵黄对我说的话,如今的裴宗也许同样是个被困在长安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