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真的靠近了,碰到了,也许就失去那种美好了。”
窗外青山带雨有雾,悬铃早已沾湿,遇微风轻响却不见哀怨之音。
于素铭目光落在她的眸子里,只见到了一片平静,好似深山老林中不见世人的湖泊一般,超凡脱俗便是最好的形容,一时间竟不知道用何言语叙说。
就此沉默许久,直到又一阵夹杂着微雨的春风到来后,她笑着说道:“忽然有些后悔和你谈这些了,比起这些乱我心者的话,小皇帝的阴狠忽然变作了笨拙的愚蠢了。”
赵竹娴想了会儿,很是自然的随着她转开了话题,平静道:“他也许没有那么的蠢,这些时日来长安本还有些忠于我的人,如今都渐渐没了音讯,裴宗那样的人不会愿意浪费精力在一个废物身上的。”
“如此说来,那小皇帝想让我们的焚血楼并入六扇门中?”
于素铭平静问道,这些事说琐碎也可以,但认真计较下来也得考虑那位天下第三是怎样的想法,毕竟在她眼中如今的长安城也就裴宗值得重视了。
赵竹娴轻笑道:“那侄子朝我要生辰贺礼呢。”
于素铭顿觉无趣不谈,怔怔看着那被清明雨打湿的悬铃,一时沉默又不知多久。
直到赵竹娴饮尽好几次杯中茶,又拆开一封沾了雨水加急松开的书信,将纸上的黑字看了又看还看,看到看无可看之际,她才叹了叹了一声。
热茶倒落,热气腾起,于素铭回过神来,看着她凝重的神情,不语已是问。
“挽剑池荼离剑主来信,言剑圣心意已定……”
赵竹娴说道:“将择日与道无迹决出生死。”
第二章 你若
“消息属实?”
赵羽收回了眺望远方雪山的目光,抬手抹去眉间残雪,被风雪磨砺了七年有余的神情又凝重了三分,威严如若实质。
站在他身旁左侧稍后位置的是个中年人,身披灰色披风,相貌平平无奇的让人掉以轻心。
中年人名林令,永和末年冬与赵羽一并在元季风的舍命掩护下逃出生天,有过那段情谊的他顺理成章的成了这位殿下的心腹,被托付主管情报之事。
此刻他不假思索点头道:“消息来得稍迟,但已然从各方面得到证实,然而此前应有人已然知晓。”
赵羽漠然问道:“那你推测是谁?”
林令知道这位殿下已然不喜,当今世上已经没有势力比他们来的更为接近挽剑池,并且这数年间他们为了与挽剑池建立友好关系,花费了莫大的心力,此刻骤然听到这样的答案,又怎能心生愉快。
只是答案却让人难以言语,思绪流转的片刻沉默后,他答道:“不出意外是公主殿下,准确来说则是被那几位女子所掌握的焚血楼。”
赵羽回身看向他,面无表情道:“竹娴吗……秋水的缘故更多吧,反正孤是不信王清霁那人会死在裴宗的手下,否则她们早就该发疯了,又岂会如现在这般安静平和。”
林令想了想,没有多说些什么,哪怕他觉得这位殿下已经有些过分的看重那王清霁了,但是说到底那女子不过是匹夫一个罢了,也许重要,但她的脾性注定了绝不会主动掺和到这天下间的争斗之中,除非再来一次当年的事情。
“长安城那伪帝早该死了,赵恤这些年一直在步步逼近却不下死手,无非就是在等王清霁的生死揭晓,等到她再去长安闹上一回,效仿当年的左丘承贤坐收渔翁之利。”
赵羽继续说道:“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多的是人相信她,并且愿意将注压在她的身上,这毫无疑问让局势变得波诡云谲,但便在这个所有人都等着王清霁出来的时候,陆真忽然间做出这样的选择,你能看明白其中深意吗?”
林令摇头,不敢加以言论。
赵羽笑了笑,摇头道:“其实我们不需要去看懂,只要清楚这不在孤和赵恤的计划之中便足够了,你懂孤的意思吗?既然是择日一战,那便让这一战的日子往后择一点,因为孤真的不信王清霁就这般默默无闻的死去。”
林令低声道:“据闻,将战书递向玄都的人会是苏言,可我们哪怕拖住了苏言的脚步,王清霁也重新出现在江湖之上,这一切都如殿下您所愿,最后的一步又该如何?”
没有谁是蠢货,王清霁大可以等到他们等不下去之时,再成为那只能够被所有人都接受的黄雀,而不是急躁的去当开路的螳螂。
他再说道:“公主殿下心意已决,以她此刻决意不涉天下事的态度,另外那几位也不是您能说服的。”
赵羽摇了摇头,平静道:“你漏算了一个人,顾弃霜。”
当年江城外背信弃义一事,以他所知的那个葬花谷弟子,哪怕再是不愿意也好,终究会因为心中亏欠,从而做出自己不想去做的事情。
只要选择的言语恰好,许下足够的承诺,在他看来先前言语中的假设并非不可发生,但一切都需要先弄清楚陆真为何如此行事。
林令只能沉默不语。
“以孤的名义去请苏言,若是他拒……不,孤直接和你一同去见苏言,务必要把陆真此事处理恰当。”
赵羽舒开眉头,长叹道:“若无王清霁那般堪称天下无双的匹夫开路,没有人愿意我们离开这片终年风雪的世外荒芜之地,因此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
湖水清澈依稀如旧。
顾弃霜望着湖中倒影,明明是早已腻了烦了厌了的干净景色,此刻忽然生出了几缕不舍,想着两人离去之后的五十年这座山谷又将何如?
它是否会随着那白骨与剑的离去,重新覆上皑皑白雪,入目不见翠绿明亮,如山谷之外那般苍凉与荒芜。
一念及此,她眸子里不免又多上了些许忧愁,便取出那支竹笛轻轻奏响。
王清霁坐在木椅上,静静看着那低眉抚笛的女子,缠绕了她数年的苍白在前些时日已经离开了双颊,双唇也多上了些水润的光泽。
待一曲毕后,慵懒的人依旧慵懒,满是离别哀意的女子也淡了几分心中愁绪,回身看向那沐浴阳光的知己好友。
“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顾弃霜缓缓转身,山那头吹来拂碎了湖镜的冷风扬起了如墨青丝,轻声道:“离开这里之后,我还欠你一条命吗?”
她没有笑,眉眼间的情绪极淡,眸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挪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坐在那张修修补补不知多少次的竹椅上的那个人。
这是一个终究会到来的问题。
山中无历日,顾弃霜早已忘了两人相处多久,然而她清楚记得里这些日日夜夜中,彼此之间变得多么熟悉。
画地为牢自困于此时,自然可以不去想那些将来的变故,可如今已是离去之前,再搁置一处不理从来都不会是她的选择。
王清霁起身离开了竹椅,缓步行去湖畔,说道:“我也不知道。”
顾弃霜说道:“事情终归要了结,就如此刻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一样。”
王清霁来到了她的身旁,看着她先前看着的那片湖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已经想不到你怎样才会再欠下我一条命了,自然是不欠的。”
顾弃霜轻笑问道:“那你是否又欠了我的命呢?”
听着这句话,王清霁墨眉微微蹙起,摇头道:“未免过于不讲道理了。”
顾弃霜渐渐敛去笑容,回身与她并肩,抬头望向山中深处,目光仿佛穿过了层层云雾去到了那处冒着白骨与青锋的崖坪,平静说道:“你从来都不爱讲道理,如今我和你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不该近墨者黑,如你一般不讲道理吗?”
“再且……”
青丝粘唇,她便抬手捋至耳后,说道:“女子不愿讲道理,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王清霁看着那对明亮的眸子,说道:“没有过这样的天经地义,如今我想,我已经可以打得过你了。”
“对呀,道理说白了就是拳头,可你真会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