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几滴错落的秋雨打在了顾弃霜的眉眼间,她便垂下了眼帘,自嘲道:“应该的,可我已经不知怎么才算是好好活着了。”
二十馀年一朝破门而出,畅快淋漓后,余下一片迷惘不足以为奇。
葬花谷非是王家,燕舒音再如何也是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实在找不出平静以待的办法。
“先活着,然后才能找到那些存于人世间的美好。”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比如你喜欢的弹琴,比如你常做的写曲,又比如远在玄都上的那位少女,名字我已经忘了,但久别重逢终归是一种莫大的美好,哪又何必为了心中几缕愁思,就死的如此轻率呢?”
顾弃霜转过身看着王清霁,眉眼间带着秋雨的湿意,眸子微凉,说道:“你说的都是很好的,可我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伤春悲秋的白痴罢了,好听一点儿便是性情中人。”
看着那对意志黯然的眸子,王清霁清楚她并非是在说笑,但仍然生出了极大的恼火,认真说道:“我不过是骂了你一句,就如此惦记着不忘吗?”
顾弃霜怔了怔,轻笑道:“嗯,是的,大概要惦记着一辈子。”
王清霁看着她发梢间的水珠,说道:“既然你不明白怎样才是好好活着,既然你非要惦记上一辈子,那就请你让这一辈子变得长上一些。”
顾弃霜说道:“就如此,未免无聊了些。”
王清霁墨眉紧锁,从未想到过如顾弃霜这般过往理智的人,竟会有这么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一天,恍惚之间终于明白为何她弹的琴格外动听了。
若不是心中如此多情,琴音又怎能动人,又怎能明悟山水间的万千意。
她想明白了这些,也明白了道理已经说不通,此刻的顾弃霜与理智彻底无缘。
王清霁忽然问道:“你讨厌我吗?”
听着这话,顾弃霜微怔,摇头道:“不讨厌,哪怕你在我看来是个负心人,依旧没有什么讨厌。”
“那便与我一同活下去。”
王清霁认真道:“我活的一直很有意思,向来与无聊绝缘。”
顾弃霜沉默许久,说道:“不讨厌,但我也绝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王清霁无视了话里那层意思,平静地道出了一个事实,不容半点置疑。
“这是你欠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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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边天还没冷,但好想吃好吃的火锅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死生之间
在那句话过后,顾弃霜便陷入了沉默,静静看着车窗外的秋雨,再也没有理会其余的事情,不知情绪如何。
那番对话并没有落入赵焚耳中,王清霁从来不乐意自己的私事被他人得知,她的确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也不觉得被人听入耳中加以谈论是件有趣的事情。
然而这个他人里,却不包括戒灵的存在。
于是,戒灵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自然清楚。”
王清霁神色平静,说道:“可她显然是不讲道理了,难不成一会儿裴宗来的时候,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莫名其妙找个机会替我挡一刀,然后死在我眼前?”
戒灵沉声说道:“可也不至于如此,顾弃霜不可能一直这样子傻下去……”
王清霁摇头,打断道:“已经没有时间了,笙箫她此次北上既然不来相见,为的必然是送白玄一一程,行千里杀一人当然潇洒写意,可正限于此,杀了白玄一的她不可能还有余力来理会我这一边,说明白一些,没有人可以让裴宗留步不前了。”
戒灵说道:“你忘了道无迹?”
王清霁微微蹙眉,说道:“道无迹确实是天下第一,白河愁以境界论不如他,可生死这种事情,向来不是全看境界的,我不能指望他还有余力留步裴宗。”
戒灵沉默片刻,说道:“裴宗也许希望道无迹再一次出手,好让白河愁战而胜之再而奢望其杀之,换而言之,如今你其实陷入了一个赌局?”
王清霁神色渐渐缓和,轻声道:“大抵如此,裴宗这个人本身就有些奇怪,你与我相伴多年见我所见,应该清楚他如白河愁一般起于微末之间,年少之时闯荡江湖薄有名声,随后一入六扇门却有大鹏展翅之势,不过十余年便成就鸿浩之志,之所以名声不响,不过是因为裴宗手握六扇门,掌有喉舌之权罢了。”
戒灵愣了下,问道:“你怀疑他的起势和道无迹有关?”
王清霁平静道:“以前不觉得,但那年你也知道我查证了许多,发现一件很巧合的事情,便是裴宗入六扇门的时间,恰好是在莫雨仇血洗天下将整个六扇门杀了个七零八落之后,要知道那次连带着上一代的六扇门总捕头都死了,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吧。”
戒灵猜测道:“也许他正是看到这一点,因此才主动入的六扇门,这不过是个十分寻常的选择罢了。”
“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觉得。”
王清霁说道:“但刚才已经说了,裴宗对道无迹的在意实在是有些过分奇怪,我曾经拜托过祖母让我看一看王家里关于他的卷宗,那里头清楚写明白了,不曾得知他与道门有半分的走近,但最主要还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实。”
戒灵沉默良久,问道:“那么,如果真的有一个赌局,那么坐在赌桌上的人有几个,又是谁坐的庄?”
王清霁缓缓说道:“其实一切都源自于陈年旧事,而且也不见得有什么庄家,裴宗和白河愁本是局外人,只是被牵扯入其中罢了,依白玄一的模样看来,这是道无迹和赵无涯之间的恩仇。”
戒灵满是疑惑,不解道:“可我实在想不通,道无迹和个死人打赌,到底有什么可以赚到的地方呢?”
“最开始我也不明白,但如今大致猜到了。”
王清霁转头看着顾弃霜的后背,感慨道:“在姜天主飞升后,道无迹很可能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路,因此他才频频出没人间云游,而赵无涯很可能是他无法绕开的一关,你可记得当年我去天道宗时,他与我和素铭说了些什么?”
戒灵沉默片刻后说道:“既入道门当求长生,概括下来大抵如此。”
王清霁忽然笑了下,轻叹道:“是呀,这便是他最大的心结,一个根本无法绕过去的心结,为了能够去解开这个心结,道无迹愿意以身犯险入局,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吗?”
戒灵愣了下,失笑道:“那这个故事未免太过于狗血了吧。”
王清霁不置可否,说道:“都是猜的罢了,但笙箫她应该是知道不少的,若是这次能活下来,这些便不会再是秘密了。”
戒灵不再言语。
……
马车停下,风萧萧兮易水寒。
赵焚默然勒停马儿,看着远处雨中那位穿着麻布衣衫的壮大男子,点头道:“裴大人,多年未见,近来可还安康如旧?”
焚血楼与六扇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僚,因秉持着不便明言的规矩,向来少有两位掌权者相见的时候,因此大多时候都是赵焚亲自去和裴宗探讨某些事情的处理方式,年月迁移之下两人也勉强算是熟络。
裴宗点头致意,说道:“有劳关心,请问公主殿下近来可好?”
赵焚平静说道:“殿下看山看水看天地,离长安见世间,心境开朗之下,过的比以往舒心了不少。”
裴宗笑了笑,稍有惋惜道:“如此也好,俊之乃自取恶果,上庸一事殿下已是情至意尽,这些年来我困于长安不得出,未曾亲至与殿下深谈一番,还望你这次回去见着了殿下,替我这些心意。”
赵焚摇头,说道:“囿于殿下旨意,固难从命。”
裴宗沉默片刻,问道:“当年上庸之时,你不曾出手阻止长风君,为何今日执意不退?”
赵焚轻笑道:“皆因利益二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