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纤细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王清霁沉默了好段时间,目光始终落在那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秀眉缓缓挑起。
不知多长时间过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三人耳中,伴随着门轴的转动吱呀声,腰悬离渊的赵恤来到了七层高楼中的此处。
王清霁说道:“你猜错了。”
妇人遗憾,却没有接这句话,看着赵恤,说道:“好久不见了。”
赵恤微笑说道:“我猜这五个字,不久前你应该和她说过的。”
……
秋意早浓,落叶满地,湖水拍了岸又噬了柱,顾弃霜下榻的客房坐落在栈桥所连接的湖心岛一侧,雅意难得。
若是出了客房走上几步,入目的便是一座角亭,亭子靠湖的那头开了个缺口,早些年筑了个延伸出去的木台,此刻上头已经铺满了枯黄的枝叶。
顾弃霜坐在亭子里,望着湖中的游鱼,秀靥依旧美丽却格外苍白,显得愈发憔悴。
左丘舍离站在她的身后,说道:“看起来……你闯出葬花谷付出的代价着实不轻。”
“自然不轻。”
顾弃霜没有回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湖水,说道:“师傅乃天人之下可进前十的强者,我若不是趁其不备,又怎可能离开谷中,坚持到你赶来的那一刻。”
左丘舍离感慨道:“为此,我甚至下令杀了几个人,代价同样不轻。”
顾弃霜起身,说道:“如果你仅仅是来寒暄,我会听着,但时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十分重要。”
左丘舍离耸了耸肩,走到了离开亭子的木台上,转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提醒道:“我本不打算过来打扰你,只是家主放心不下,更不想见到某些大家都不愿意的事情发生。”
顾弃霜摇头道:“我清楚自己的状况,身上的伤势不是一时半刻间就可以解决的,只是局势每天都在发生新的变化,所以我必须要抓紧每一个刹那。”
左丘舍离长叹一声,说道:“今日 我来见你,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家主他终于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想要与你见面,谈一谈究竟。”
顾弃霜沉默片刻,回身面向亭中,平静道:“带路吧,我也等了好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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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余下的时光里洗去墨意
窗是开着的,秋意浓时天自凉,微薄的阳光不见得能添上几分暖意,因此苍白如雪的容颜与那些冷淡的神情,反倒会让人怀疑此刻是否入了冬。
左丘舍离抱着这样的念想离去,出了院子的时候,他不禁有些感慨生出,二十来岁就迈过了真境的那道门槛,若是顾弃霜能平安渡过这一劫,也许未来真的天人可期?
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去,但谈话终究是等到了身影消失的那一刻。
茶盘摆在了两人的中间,热气成氤氲升起,又随着秋风消散不见。
“尝一尝,洗墨山的岩茶,听说你在谢家住了些时日,那头很喜欢这个。”
左丘承易与上一次见面时外貌没有多少的改变,发须依旧霜白,整个人却显得精神奕奕,但顾弃霜还是看出来那些隐藏的极好的淡淡颓废之意,这自然是数年间落下的心解。
话仍在继续着,他没有在意顾弃霜的打量,温和道:“这些时日忙的很,离开长安后竟比入长安时还要麻烦上许多,几乎是事事都离不开,如今的艰难关头也容不得我离开,唯有拖到现在才有空与你见面,绝非是把你晾在一旁了,还望弃霜见谅。”
顾弃霜清楚如今左丘家的处境,再且寄人篱下也没有道理生出些什么怨气,甚至说左丘承易愿意理会这件事,往深了说也算是个不小不大的人情了,毕竟她对自己信上所书文字清楚的很。
于是她寒暄了几句将这些揭了过去,转而说道:“不知前辈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左丘承易思索片刻,说道:“不好说,坦白而言白玄一的这个选择,实在是有些超乎意料的特别,麓山那时候兄长见过他一面,他很不满意的斥责了一番。”
顾弃霜说道:“这也许是前辈你愿意相助的原因之一?”
“没错,这确实是一个。”
左丘承易坦然道:“兄长觉得他有些奇怪,当然,这很大可能是多年郁气散去后,心中畅快无比的恣意,因为白玄一很清楚,口出狂言之时他的父亲必然在场,没有谁会因为这种言语上的放肆出手,连带着得罪白河愁。”
听着这话,顾弃霜忽然冒出了个想法,说道:“当初你们可抱有利用白玄一的想法?”
左丘承易微微一怔,摇头道:“有,但说没有也行,更多的还是随波逐流,毕竟如这等大事,我们不可能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寄托在一个不安稳的人身上,这无疑是将性命当成儿戏,如今得来的结局,我们暂时已经满意了。”
顾弃霜看着窗外的垂枝落叶,轻声道:“话说回去吧,白玄一做出这个选择,我第一时间觉得十分荒谬,猜测他只是装作有这样一回事,可我这几日听闻他正在广邀天下人,虽说不曾大肆宣扬其中的那个日子的特别之处,但南琅琊那头也没刻意隐瞒自己的动作,因此他显然是认真的。”
左丘承易点头道:“不错,只是我不明白,幕望舒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可她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难免让人生出许多不解,从而怀疑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存在。”
顾弃霜忽然笑了起来,如雪两颊多了些许暖意,微微摇头道:“可我想前辈您,以及背后的许多人,都想不出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
左丘承易无奈叹息道:“正是如此,所以事情的突破口在于幕望舒的身上,然而她如今的态度还是那般模糊,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顾弃霜脸上笑意渐渐淡去,低声道:“那么……前辈你有没有想到过一个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
左丘承易盯着她的侧颜,沉默了好段时间,沉声道:“赵无涯留下的那件东西影响了白玄一的神智,以至于他做出了现在这样的选择,可这未免有些说不通了,你我也算是捧过史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赵无涯是个怎样的人,她没有道理愚蠢到这样的地步。”
顾弃霜微声道:“可她也真的很讨厌世家,尽管她出身自世家。”
左丘承易摇头道:“这还是太过于不可思议……我的意思是,白河愁不可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这实在没有道理。”
顾弃霜回头,看着他认真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出手让这些没有道理,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如今呢?”
左丘承易皱起眉头,再三思量后还是摇头,然而语气已经变了个调,多了不少的怀疑,“确实很没有道理,而且我也想不通麓山,或者说那一位为什么要这样子做,事发的那时候也许可以瞒过白河愁的目光,但只要两者相见之后,没有道理还能瞒得过去。”
顾弃霜说道:“再添上一个理由,那人行事不绝,留下了一线,所以还有着如今的婉转余地。”
“可这些背后的原因,和白玄一非要挑衅王清霁,选择在那一日来娶你有什么关系呢?”
左丘承易不再掩饰自己的困惑,开诚布公道:“诸多的不解,正是我愿意在这种时候选择对你伸出援手,以往那个纨绔子弟左丘家可以放任不理,甚至是做出一些退让,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成不了大事,只要不让他坏大事就好了,但如今这个难以预料的白玄一,没有人愿意看到,毕竟他的父亲始终是白河愁。”
顾弃霜微微皱眉,说道:“再且正值乱世,过往的规矩已经成了一张废纸,但这些都是假的罢了,我很清楚你们愿意出手相助的理由。”
左丘承易笑了起来,说道:“当然,王清霁的存在是不可忽略的一点,你们离开长安的那一夜,我也算是放在眼里,以她的性情没有道理坐视不管,当年既然卖了她一个人情,如今不妨再借着你又卖一个人情,可我听说你似乎不太乐意?”
顾弃霜摇头,平静道:“这些都是我的过去,何来不乐意的说法,只是我认为自己的事情,最好还是由自己来选择,没必要寄望她人罢了。”
左丘承易感慨道:“很多人都这样想,但没有几个人会这样做。”
顾弃霜舒开了眉头,望着窗外一片落叶,沉默。
左丘承易揭过了这一段,说道:“一个时辰前,下面传来了一个消息,赵恤与数位下属亲自北上,而王清霁恰好也是在今日去到北阳城,如今说不定两人已经见面了。”
顾弃霜稍显讶异,说道:“连现在的赵恤都能请得动,白玄一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
言语之中并没有他想要听到的担忧,不免带来了些许失望,然而左丘承易也因此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你我都清楚,赵无涯当初根本没有诞下子嗣,只是从赵家里领了个顺眼的孩子接过了自己的皇位,为此她甚至将自己的亲人杀了个七七八八,所有可以威胁到皇位稳定的人都死了个干净。”
顾弃霜面无表情说道:“甚至包括那孩子的父母,只是有了皇位,这些仇也就不算是仇了。”
“因此,以赵无涯的心狠手辣而言,她留下些什么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