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彼此衡量之下,于素铭还是愿意去相信后一个,最起码这代表着王清霁尚且拥有着操守,并不是真的在胡作非为。
再且,即便她这些时日严防死守,可心里也清楚这些迟早都是会有的,只是秋水比起四年前的她来的还要稚嫩上许多,对此根本不在意,而王清霁也不刻意强求罢了。
说来道去,若是要怪,真正值得去怪的人不是秋水,甚至不是那主动引诱的叶笙箫,而是这个三心两意的王清霁。
“真是让人恼火。”
于素铭眼帘微垂,伸手将睡梦中人乱了的青丝挽好,坐了好会儿床头后身子忽然觉得有些冷,便落地去寻件厚些的衣衫披着,恰好见到秋水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两人不期而遇,相视片刻,各自蹙眉且开口。
“我有些冷。”
“不要说话。”
第一句自然是吃了教训老老实实的秋水,第二句自然是满肚子气没消的于素铭,只是当秋水连忙闭上了嘴巴不敢说话时,于素铭却忍不住笑了出声,很轻很淡但确实如此。
“你可真是蠢。”
于素铭随意选了件披着,看了眼她,低声道:“我从未说过让你站在那里风吹雨打受寒,偏偏还傻楞着站在那里,如今都一个时辰快到了,可怜兮兮的跑回老跟我说冷,当真是蠢的让人发指。”
秋水不敢说话,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很蠢,蠢不可言。
“脱了吧。”
于素铭拾起条棉裙,行至秋水身前,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看着再一次傻楞着的秋水,不由得蹙起眉头,重复道:“没听到吗?还是说要我帮你脱了?”
秋水两颊微热,睫毛轻轻颤抖着,没有从那对眸子里看出半点儿玩笑。
于素铭长叹一声,说道:“房间里头就我三人,大家又都是女子,这有什么值得害羞的,难不成你没穿亵衣?”
秋水连忙摇头,认真说道:“当然有,哪有连亵衣都不穿就随便走的道理,可这些棉裙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穿,为什么要你帮忙?”
于素铭望着避己如蛇蝎的少女,微笑说道:“因为我喜欢,而你也可以接受,这不久足够了吗?”
说完这话,她轻步向前,弹指如挥刀解去束带,轻轻褪去那件衣裳。
刹那后,烛光里多上了些惊心动魄。
于素铭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墨眉已然蹙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半句话也说不出。
“你在干嘛?”秋水看着她手里的棉裙,小声问道。
于素铭将棉裙递到了她的手上,平静说道:“我在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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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写妹纸……
第一百二十章 直到如今才是恨
南琅琊外大约百余里,既是江河入海处。
夜雨入海,浪起雪千层,潮去了又来为夏与秋分出了一道线。
王景曜站在沙滩上,神色平静,望着百丈外盘膝而坐的魔主,目光里却多上了些沉重的意味,束好的乌黑头发已经散开,垂落在两肩随风飘拂。
魔主那张布满了枯槁皱纹的脸较为苍白,嘴里呕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颌下长须,但他依旧在笑着,没有半点儿沮丧。
两人在片刻之前才是暂时分出了高下,但距离胜负还有一段距离,生死更是远远谈不上,而站在下风处的毫无疑问是魔主。
王景曜没有笑,自然是察觉到师红叶在南琅琊那头出手,即便天人感应清楚的告知他,教他所珍视的事物并没有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人世间,但那头确实有一位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死去了。
战而胜之,却没有改变任何的结果,他自然笑不出口,但他也不想让魔主得意下去,面无表情地说道:“让你失望了,师红叶没有去杀清霁,你的仇报不了。”
魔主没有被他这句话给打击到,潮退时缓缓从沙滩上站起来,不以为然道:“也许你没有骗我,但其实我真的不在意。”
王景曜皱了皱眉,认真提醒道:“若不是清霁遇上了你,又借姜天主所留的那无暇一式将你困住,你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换而言之,也就是还有着活下去的希望。”
魔主沉默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摇头道:“不,你想错了,今夜过后谢承望只要能够安全返回东南,那么事情就注定会暴露,现在只不过是早了几天而已,虽然我确实很生气,但损失并没有你们想象的严重。”
王景曜迈开了步子,在再一次袭来的潮水中前行。
披散两肩的乌黑发丝随风而起,飞舞着的每一根头发都给人一种极为锐利的感觉,就像是千万柄剑在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而行,黑色的衣摆拂动间便划开了海潮。
他的神情十分宁静,目光坚毅不可动摇,彰显着自己对于接下来这一战的信心。
魔主仍旧笑着,却也运转了体内的真气与这片天地契合,提防着突然而来的攻击,并且说道:“比起这场注定分不出生死的战斗,我觉得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能为这个天下带来更多的影响,譬如我们可以说一说今夜的麓山,那里不是一般的有趣。”
“然后呢?”王景曜走的不快,但脚步十分坚定。
魔主沉默着想了会,说道:“永和末年的那个冬天,我和你在长安城外归雁湖相遇,也许在当时你就生出过对我动手的心思,很可惜的是你犹豫了,否则今夜麓山这一局你又怎能安然坐在南琅琊?”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今夜的一切,就连超出了预料之内的王家内讧,其实都离不开道门,他们与此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王景曜摇头道:“帐是一笔一笔算的,我只知道今夜跑来南琅琊拱火的人是你,无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难道说你还打算怂恿我去对付偌大道门?”
“有这个意思。”
魔主对此坦然承认,随后沉思片刻,说道:“也许你觉得很可笑,不对,你是一定觉得很可笑,但我还是打算趁着这些光阴,和你详细说一说。”
王景曜看着他,平静道:“没什么可笑的,但我也确实不感兴趣,道门爱怎么都好,只要我还活着,活到清霁她登临天人之后,王家自然能平安渡过这一个乱世。”
魔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你认为掌教会看着世间再出一个姜天主?”
“为何不能?”王景曜转头看向麓山方向,停下了自己脚步片刻,说道:“道门确实极为繁盛,明面上真境最多是麓山,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道门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比比皆是,再有姜天主斩下的这场星雨,以道门一脉的特殊来说,哪怕是掌教不出手,依旧足以俯瞰天下。”
挽剑池不足千年,帝魔宗亦然如是,就连麓山也然如此,即便号称传承千年的王谢二家起势同样是这五百年间的事情,然而道门在千年前已然存在,其底蕴举世无双。
“放屁。”
魔主不屑而笑,嘲弄道:“亏你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屁话,难不成你真的是在南琅琊呆傻了?道门那些所谓的老怪物,真要是打起来除了极少数的几位以外,其余的全都是境界好看的废物,巳合我看得起,幕玄甫我勉强放在眼中,玄都里头还有几个入不了天人的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仅此而已。”
“难道说,你觉得那些没有经历过生死厮杀的废物,凭借着姜黎送给世间的这场造化,就能够晋入天人境?”
王景曜沉默片刻,轻叹道:“他们当然是不配的,妄想着借一场星雨造化踏入天人境,只会是走火入魔最终入灭身死,此世的天意不见得垂怜他们,真境之上的风景岂是那么容易见得的,这些我自然清楚。”
然后他再说道:“但我还是认为掌教真人不会阻拦,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因此你还是少说上一些这样的废话了,妄想借此熄灭我对你的杀意,挺是可笑的。”
言罢一刻。
黑色衣袂轻飘,王景曜直抒胸臆吐尽浊气,如血火光自身下蔓延至整个沙滩,也将这片世间独立为一物。
目之所及处,抑或说这一小片的天地,所有的事物渐渐多出一种无可挽回的灾厄意味,即便连魔主亦然如是。
“焚世灭焰真解……”
魔主长叹一声,万千感慨道:“果真是回到了你的手中,等了如此之久,想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然而想要杀我还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