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那头画船听雨眠,这头岁月催人老。
麓山外,白河愁寻青石而坐,平静看着妻子的父亲,神色冷漠到仿佛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连半句话都不愿奉陪。
“再怎么说玄一也是我的孙子,你又何必如此冷淡呢?”
幕玄甫笑了笑,温和道:“不管立场有怎么样的不对付也好,我相信也还没有走到半句话都不能说的程度吧?既然没有到这种地步,我觉得就不应该沉默。”
这一趟他千里迢迢来到麓山,表面上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履约,可实际上未曾不是想找个四野无人的安静环境,与这位向来不喜他的女婿谈些话。
自四年前的秋末过后,幕望舒便与坎虚门的关系渐渐开始了疏离,无须证据相助,幕玄甫都能猜测得到是白河愁对此进行了警告,否则绝不会如此,然而他实在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可言。
“与你们这些人谈话,实在是无趣的一件事。”
白河愁漠然道:“人生在世能少上一些无趣便是一种美好,今夜我到此处的目的很简单,你们所有人都能够知道,又何必多言究竟。”
幕玄甫皱了皱眉,知晓他愿意说这些话,兴许已经是看在了自己女儿的份上,倘若他下一句话不能提起白河愁的兴趣,那今夜将不会再有半句话。
“道无迹有可能在麓山里头。”
没有犹豫太久,幕玄甫直接道出了宫子濯那头传来的猜测,盯着那闭目养神的壮汉,缓声道:“诚然我与道无迹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但我相信你步入天人境这么久,没有道理不明白道无迹到底是个这样的人,他……”
白河愁忽然叹了一声,摇头道:“如此无趣之言,未免太过于让人失望了,无论道无迹要做些什么都好,归根到底求的只是看一眼那天上的风景罢了,既然如此他就没有道理站在我的对面。”
幕玄甫沉声道:“人总归是会变得,他已经困在原地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前进一步了,如今突然看到了希望,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奇怪,如果你继续这样盲目自信下去,结局也许不会好。”
“如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还是少说一些吧。”
白河愁缓缓起身,抬头望向那处灯火明亮的高山,平静道:“今夜不论如何,左丘家都不会选择继续忍耐下去了,与其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倒不如关心一下那头的事情来的要好。”
由始至终,左丘家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麓山,纵然山中上下人皆然竭力隐瞒着赵恤的存在,可他们却还是拦不住赵竹娴的离开,再加上前些时日的那些变故,左丘家很难联想不到麓山已然下定了决心欲要翻脸。
时至如今境地,两家早已是骑虎难下的势头,这一战说必不可免也然不为过,作为麓山同谋的坎虚门,确实不应该将太多的时间耗费在这里。
除非幕玄甫抱着充当说客的心思。
“收起那些心思吧。”
白河愁行下青石,随意说道:“也别妄想用玄一动摇我的心思,言尽于此,还望您能好自为之,就算道无迹离开了人世间,你就能比得上他了吗?千年以降道门第一人,并无半点儿浪得虚名的地方,不切实际的梦还是少上一些吧。”
说完这句话,他越行越远,晚风轻送,灰衣如旧。
幕玄甫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唯有沉默不语。
他在想,如果白河愁执意不肯出手,道无迹也同样的没有心思出手,那这个世界的未来将会走向何种结局?自王泽言的猜测被证实之后,哪怕是他也暗自为这种发现而心惊不已,只觉得世上近乎没有可信之人,一念至此难免唏嘘失望不已。
最后他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问道:“唯有于素铭一个理由吗?”
……
南琅琊,王家祖宅。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谢青莲静坐在软垫上,看着湖中迷茫烟雨,墨眉微蹙不喜,身前摆着个棋盘,圆润的黑白子倒影着灯火颜色。
王景曜便坐在她的身旁,不时间伸手摆弄着棋盘上的白子,偶尔偷偷看一眼湖中的游鱼,像是在思索着这鱼儿怎么做来的要好吃上一些。
“真是一场糟糕的雨。”
谢青莲忽然叹了声,低下头看着棋盘,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今夜清霁她要了艘船吧,恰好就遇上这场倾盆大雨,还真的是天公不作美呀。”
王景曜捻起枚白子落下棋盘,打趣道:“其实雨中也别有一番滋味,再过不久便是入秋了,披上件褙子,一颦一笑回眸间风情万种,想来我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你的呀,西子湖可真是好久没去了。”
上数王家历代天人,若以奇葩论王景曜已然能进前三之列,甚至于高居第一也不为过。凡是世家所处子弟,哪怕是喜爱寄情于山水间,亦是美酒美人从不离怀,更别提拥有力量之后那种近乎是刻进骨子里的放纵习性。
而王景曜此人不好酒,亦不好美人,自当年初见谢青莲至今,从未有过三心二意之举,在王家众人眼中更是处处退让,根本不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天人之尊,着实令王家诸人痛心不已,想着此人若是胸有大志时局岂会如此,又想着若无谢青莲一意孤行,如今的局势该会是多好?
只可惜一切都是奢念罢了。
谢青莲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相公,缓声道:“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吗?”
“这个呢……”
王景曜支吾了半晌,无奈道:“确实是听明白了,可我也真的想起那时候的事了,况且你如今不是在修心养性吗?干嘛理会这种琐碎事情,有我在这里,又怎会发生你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呢?”
谢青莲敛去笑意,微嘲道:“那我不愿意看到什么?”
“那当然是不愿意看到的呀!”
王景曜答的理直气壮,只是被那对眸子盯久了,不由得讪讪而笑,低声道:“师红叶确实来到了南琅琊,可我如今还未找到她的位置,再且在南琅琊大打出手未免太过于……不好了吧?。”
谢青莲摇头道:“既然你还没有找到她,那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不是很明白你这个决定,抑或你是觉得她已经到了没有办法交流的程度,只要相见就必然大动干戈?还是说,这一切的背后有着一些我所不清楚的秘密?”
沉默片刻,她忽然笑了起来,玩味道:“坦白说,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突然会来到这里,单纯的耍嘴皮子吗?实在是让人搞不懂怎么一回事了,说着说着我觉得你更像是在担心些什么发生,因此而特意过来看着我?”
王景曜不由得生出了些无奈,再是捻起了枚黑子,眉头随之而起,像是在思考着怎样放才是合适的选择。
“你说了这么多,我得想一想怎么回答才好。”
他虽说是自认为不惧内,但该解释的话也从不会亏欠。
“首先,第一个若无必要我实在不愿意和她在这里大打出手,再说她第一时间没有出手杀人,就已经证明了情况仍有回转余地,又何必将事情直接推向不可逆转的境地呢?至于秘密什么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自己也不清楚。”
谢青莲望着他,哑然失笑道:“倒是够坦白的,那后面的问题就不用你答了,反正也是蠢乎乎的半天挤不出来一句话,反倒是这场雨你没道理看不出来奇怪的地方吧?”
滂沱暴雨眨眼间便倾盆而至,换在寻常人眼中也然是件值得不解的事情,更何况如王景曜这等上悟天心的存在,那些藏在雨水之中的蛛丝马迹,只怕是看上一眼就能发现的事情。
“源自于肃雨君的真境所悟,可那边消息已经确定了肃雨君早已死去,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魔主而已,认真算下来,其实拿一条真境的性命换这个消息,远远谈不上亏,甚至还赚了不少。”
王景曜忽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另外这边的事情可以暂且缓一缓,麓山那头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明天传来的消息恐怕会有些惊人,哪怕我如今还在南琅琊也好,隐隐约约都感觉到那头的动静了。”
想了下,他又问道:“对了,既然你答应了清霁的事情,她们的婚礼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
比之那些遥远到明日才能知晓具体的变故,王景曜还是更愿意关心这些有趣的未来,甚至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一天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这种事情……”
谢青莲沉下了脸色,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冷声道:“下次想要转开话题的时候,还请您稍微高明上一些吧,当真以为我安静久了,就懒得对你发火了吗?还是说你认为我察觉不到王念日的古怪?”
王景曜笑容不再,脸色稍显难看。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敌视我,但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事情。”
谢青莲冷声道:“但我想你知道一件事情,他既然说动了你今夜来拦着我,那他就得妥善的解决这件事。”
王景曜无奈叹道:“可那是血海深仇,妥善二字谈何容易?”
谢青莲不屑而笑,漠然道:“那就不要把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徒增笑耳。”
更新明天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