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中年道人似是意有所指的感慨着,但没持续上多久,便转开了话题,说道:“反正也到这种时候了,不如谈一谈,你最后那一年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真的很好奇。”
王清霁沉默片刻,随意答道:“去找你,没找着,然后被找到了。”
听着如此不靠谱的回答,中年道人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仿佛其中藏有极大玄妙,沿着话题说道:“那么,现在你找到我了,有些什么想问的,我想自己应该是都能回答你的。”
“挺好的,比我预想中少费些功夫。”
王清霁松开了握剑的手,将一缕青丝捋至耳后,随意道:“好奇的其实不多,当初长风君到底是怎样被你说动,让堂堂一位真境中的佼佼者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吧?”
中年道人愣了下,解释道:“没你想的复杂,只是最基本的立场不同所导致的利益诉求罢了,我只是告诉了长风君,唯有杀死你才是达成他想法的唯一可能。”
王清霁瞥了眼余忆情,说道:“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并不想我死去,留着来创造一些莫名其妙的可能性。”
“没那个心。”
中年道人微笑说道:“比起这些玄都之外的人,天天都想着怎样请掌教真人离开世间,我觉得等你能够胜过他的那天,倒不如将希望寄托于掌教真人悟通最后一着,于玄都举霞飞升,成就千年以降的道门第一人。”
王清霁嗯了一声,看样子是不置可否。
道人继续说道:“不是说看不起你王清霁,只是当年师兄一手造就的莫雨仇,隐隐约约就证明了,如你和她这般骄傲的人,绝不会心甘情愿的成为棋子,当年的她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现在的你根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说说为什么?”余忆情忍不住好奇,插嘴问道:“难不成就因为莫雨仇走的是魔道,在世间掀起了滔天血海,所以罪大恶极,没有人能容忍下她?”
王清霁摇了摇头,看了眼手中的利剑,轻声道:“只是一种选择罢了,只要莫雨仇当初不去招惹姜天主和道无迹,她就决然不会死去,哪怕是麓山也好,又凭什么敌得过秋山前辈的霜天晓角。”
陈年旧事说来本是无益处,只是有太多的现在牵涉到过去,线埋在了数十年,甚至于数百年前,如今正被一一揭开。
“说件趣事吧,其实他们恐惧着玄都。”中年道人忽然插话道。
等到众人目光变化后,他微笑着解释道:“玄都确实是道门的源流,祖庭二字没有任何过誉的地方,掌教真人能有如今的境界,与群玉山脉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也正因如此,想要在那里证得天人境界是极难的,大秦一朝至今,唯有巳合师兄一人做到,因此掌教真人才会亲自下山,迎回师兄的骨灰。”
“那他们恐惧着什么?”
“自然是仗之以安身立命的武道境界了。”中年道人叹了一声,感慨道:“像他们这种有过天人的道观,整天以为玄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想着让掌教真人入灭,久而久之被这种事情影响下来,便抛去了道藏不读,整天钻研些江湖人的玩意,最后变成了你所看到的模样,如何不可惜?”
王清霁点头道:“修道的人不读道藏,却整天出来装神弄鬼,确实不能称之为道士。”
中年道人叹了一声,不愿再说,便问道:“题外话就不要说太多了,长风君的事情基本就这样子,你若是想知道帝魔宗那边怎么回事,我也能告诉你,不做半点隐瞒。”
王清霁没有任何犹豫,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摇头拒绝,平静道:“有些事情需要眼见为实,谢过你的好心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中年道人又叹了声,摇头道:“看起来我还是没能取得你信任,真的有点儿可惜了,那么接下来你要是没有问题了,我们打上一场好了?”
王清霁沉默半晌,说道:“最后一个,其余的我不想在你这里得到答案。”
中年道人将自己的屁股离开了石头,拍打了下衣衫上的灰尘,随意道:“那就问吧,我本以为还有很多的话要和你说,只是看来你似乎见过了他,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一件事呀。”
王清霁无视了话里的意有所指,平静道:“花上这么多的力气,你应该是真的想延续赵无涯和皇甫姜的故事,孤坟已经被我斩成过去,那么棺椁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事物?”
话音落下刹那,离亭中两位并肩而立,沉默地听了所有对话的年轻人即刻提起了心,事情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步,中年道人此刻最有可能吐出的便是实话。
他们为之谋算了许久,纵然是中途入局的白玄一,亦然为此煎熬了许多的夜里,碾转难眠,只为求得那一个今生难有第二次的机会。
幕玄甫望着亭中两人,嘴角已然勾勒起一丝期待的笑意。
至于余忆情,却反常的淡然着,似乎没有半点的好奇。
便此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上头两人忍不住要催促时,道人忽然笑了起来,放声大笑,整个山道徘徊着他的笑声,极为嘲弄。
他望向两个年轻人,讥笑道:“棺材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我又没去看过,怎么告诉你们?当真是可笑至极!”
闻言,王清霁鼓起双掌,掌声很轻,但已经足够。
“挺好的回答,我很喜欢。”
作者留言:
PS:写的有些开心,会有第四章,但比较晚
第五十章 可有风起雨落邪?
问话的是王清霁,答话的是中年道人,可听入耳中的却偏偏是上头的两人。
中年道人很是欣赏这个鼓掌,同样喜欢自己说出来的答案,只因他确实不清楚事实,并且认为这些有趣的事物本就该在开棺一刻揭晓,任何提前的告知和确定,除去让事情少上些极为重要的意思之外,其实别无用处。
因此他难得有些欢喜,更有些想要亲眼见证开棺的那一幕,将两人的表情记在脑海中。
王清霁没他想的那么多,开战之前的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早在她确定白玄一和王泽言所求同一物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如今不过是将之化作现实罢了。
大概凑巧的是两人全都在场,还站到了一起去凭栏并肩而立,将事实听了个清楚。
不久之前,她忽然之间想起了秦诺这个人,唯一一个死去了很多年,却让她能够记忆如新的人,或许是这几年平静了的缘故,她终究是念了些旧情,没有如叶笙箫所希望的那般绝情,借秦诺之贪欲委婉的劝了一下王泽言。
然而,也许王泽言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不好,因此而坚定了自己的心意,无有更改的想法,王清霁对此无有异议,甚至于也没有多少责怪这位堂弟借刀杀人的意思。
执念一物,她其实清楚的很,再且一切事情的源头终归是道门,说到底便是眼前的中年道人,以及旁边不远处的野心勃勃者,与王泽言关系着实不大,就连白玄一都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但最让人遗憾的事情,大概便是明知如此,却又心甘情愿入局为棋的人吧。
王清霁敛去思绪,平静说道:“话到这里好了,多余的也没意思了。”
中年道人却笑了下,问道:“那头的事情处理好应该还要些时间,不用太过着急。”
只是王清霁没有理会的意思,直接拔出了腰间雨霖铃,高抛入云霄,也不看上一眼剑去何处,脚尖一点便离开了宽阔山道,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怔了片刻后,中年道人蹙起眉头,先是看了一眼立于道旁的幕玄甫,再是朝着那洁净无云的天空望了许久,随后才是沿着那刻意留下的气息,寻觅而去。
亭中两人境界差距太大,全然琢磨不懂王清霁和道人的意思是什么,充当侍卫的刘显安便解释道:“王清霁可能是觉得在麓山打起来不太好,特意换了个地方,不是很远,可要我带你过去?”
白玄一点头,又看了眼王泽言,说道:“连他一同带上。”
……
如刘显安所想,王清霁确实是主动换了个战场,但绝非是忌惮于麓山,只是想将某些事物展现给中年道人看,而山道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罢了。
世间名山不过寥寥数座,有些不幸的生在了极负盛名的山旁,要不就是被列入为山脉中的一员,要不就是默默无名而无人问津,杂草丛生之下只有荒乱不见半点幽静美,自然是被人唾弃一旁,眼中只愿有那座世间显圣之地了。
正因山无名,王清霁才是选择了这里,遥遥望着便能见着麓山,定睛一看甚至能辨认出繁闹灯火的清晰轮廓来,她大抵是抱着把人给杀了后,回去也能早上一些的念想吧。
王清霁向来无所谓剑在手与否,此刻青色衣袂稍定,真境之后天地崭然一新,以往极为耗费真气的事情,对此刻的她来说只是顺心应手的小事罢了,哪怕是当年的长风君再次站到她的面前,双方不做任何保留的生死一战,她亦有战而胜之并活下来的自信。
她清楚自己的强大,因此她十分仁慈的给了中年道人留下遗言的机会,不过与其说是仁慈,倒不如说王清霁早已习惯了这样做。
毕竟她真的很少杀人,当她真的想要杀人时,往往都是冷静到了极致的时候,因此她绝无半点急躁可言。
不多时,中年道人来到了山崖一旁,与王清霁相望对峙不让,再有眼角余光见杂草丛生之乱景,似是不喜的高抬贵手般拂袖打去,心念一动便是万千青翠离地起立,几个呼吸后高悬空中不坠,皆然凝做一点,远远望去便像是无数绿色的雨珠似的,极为绚丽。
道袍衣袖落下,那高举着的右手有些老人斑在上头,手指看上去是干枯的模样,带着一种不详的死寂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