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殿下聪慧,老朽忏愧。”
宫子濯揖手行礼,坦然道:“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之境,这便是麓山能拿出来的最好交代,还请公主殿下谅解一二。”
于素铭冷笑出声道:“慷他人之慨,倒是有些意思,说到底还是拳头大的有道理。”
宫子濯笑了下,没有回答这话,转身便沿着原路返回离开。
“那我们……”赵竹娴心中忏愧不住,只觉亲口承认了心意的自己,实在是对不起于素铭,踌躇许久后说道:“于姑娘,我心意依旧如此,不见便是不见,还请你放心。”
风卷云舒,山麓云雾渐渐散去,火光一片祛散阴寒,争执之声从未平息,宫子濯似乎真的将事情完全交给了纳兰萚兮,不闻不问。
于素铭看着那对真情实意的眸子,清楚话里意思并无半点虚假,也绝非如叶笙箫那般忍辱退让之谋划,只是当她想起这位殿下的凄惨时,心中确实是有些惋惜和哀意,然而那些喜爱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分给她人的。
“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
思量三千,于素铭决定依旧不变,语气只剩平静漠然。
“若是你忘了,那我会亲自来提醒你,即便是她挡在我面前,结局也不会改变。”
……
若要登上麓山,跨过那气派渊渟岳峙的千年门庭,除去那日纳兰萚兮亲自带领走过的孤僻捷径外,寻常人得攀登极为漫长的山道,为了照顾一些人,山道一旁理所应当建有亭子。
王清霁甫一离开山门,没有走上几步后,便见到了远处亭中有二人凭栏而立,远眺山下风光,其中一人则是今日才被她教了一剑的白玄一。
心知白玄一此刻出现在山道离亭中,定然不是为了欣赏风光,王清霁难免生出了一些猜测,当她想到幕玄甫与幕望舒的关系时,心中才是略有明悟。
只是转瞬便又不解,白河愁向来是厌恶道门一脉,作为他的儿子白玄一,按理说是不太应该接触的坎虚门,除非是事情有关切身利益,不得不为之。
王清霁没有继续思考太多,对她而言,这事情除去赵竹娴的生死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挂虑的地方,比起继续在这里无有止境的纠缠下去,她更愿意潇潇洒洒的回一趟南琅琊,替叶笙箫解决掉这四年过来受的委屈。
既然不耐烦,便是提剑而行。
山道寂静非常,大抵是今夜的吸引力都被那一剑给拉了过去,兼之某种不知存在与否的原因,竟然也没有登山的行人或回山的学子。
清风拂脸,王清霁望着那高悬天际的明月,不知觉便想起了那句‘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前世这些念想注定只能是‘托遗响于悲风’,今生却是真实不虚的存在,只要沿着堂皇大道行去,她坚信自己终有一日能见到那曾被前人携手踏过的登天路,成就继往开来之举。
白玄一早已看见那道青衣飘然的身影,她自山道缓步而行,手提当世名锋,仿若仙子自云端行入世间,万般红尘不能染其身心。
他转头看向刘显安,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那时候……我在苍山风雪中见她一人行来,就觉得世间一切的美好用来形容她,都是件没有错的事情,如今你应该体会到我的念想了吧?”
白玄一笑了起来,滋味难得苦涩,就连今早被王清霁一剑劈在桃花树时,他心里都没有这样的郁闷难受,那时候甚至是有些自得其乐,想着能见她剑意风情,再挨上几剑也是值当的事情。
“可是,人终究活在尘世,如她这般本该高居天上宫阙的仙子,不也被于素铭之类的女子给牵住了心神吗?”
白玄一追忆往事,感慨道:“当初,父亲对我说,这世上绝无她愿意甘之于下的男子,可天下之柔莫过于红颜祸水,她亦然逃不过这样的劫。”
刘显安想了想,认真说道:“不见得,我觉得这样的才算是人,而无情无欲的只是仙。”
“不错,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白玄一沉默片刻,遗憾道:“只是,有些人不愿意见得这样的王清霁,想要她重新变作红尘中的仙罢了。”
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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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今天应该是三章,写顺了就四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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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旧事,重提,自取
与清风明月同感慨,自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白玄一很清楚这种情绪的发泄,于事实没有任何的用处,待王清霁无视了他行过亭畔山道走向下方时,他渐渐平静了情绪,缓声说道:“王泽言早在前头等着,坎虚门之所以能发现那位中年道人的行踪,他应该是功不可没的。”
刘显安说道:“如果他没有欺骗公子你,那王泽言应该是抱着让中年道人以死谢罪的念头,说来也不冤,宫子濯肯定能接受,所以王清霁她提着剑过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幕玄甫可不是易于之辈,再且她作为余熙钰的女儿,很可能会被敌视。”
当年旧事虽是隐秘,但以他的身份,了解其中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别提白玄一对其知之甚深了。
“还能是什么?”
白玄一轻笑,无谓道:“以王清霁向来直接的做法,不出意料就是找那人算账呗,当初你也是知道的,她难得来了一趟北地,直接就闹出了一场大动静,还让我费了不少功夫替她给压下去,之后我查了很久,才是确定幕后黑手就是那位中年道人。”
听着这话,刘显然稍有不解处,便好奇问道:“老是说中年道人,他的道号难不成就真的叫中年?”
“说不准。”白玄一耸了下肩,解释说道:“反正他没有和我说过自己的道号,并且我在那些记忆碎片中也没找到他的名字,既然他外貌是不惑左右,干脆就叫中年好了,反正这个名字也算不上差。”
“那公子你打算怎么办呐?”刘显安只觉话题无趣,不愿再谈下去。
白玄一迈步走出亭子,平静道:“说一千道一万,我还是觉得既然得罪了人,那就该被算账,而毁人武道之事,以命相抵也不为过。”
“王泽言能同意?”
“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足以为公子你带来许多麻烦。”
“挺好的,又多了一个杀他的理由。”
“只怕不是这么的好杀。”
话虽露骨,可语气大多还是戏谑,全然不见半点杀意,更像是说笑一般恣意轻松,如果是顾弃霜见到这一幕,只会只觉得这便是当初那个名满江湖的纨绔子弟。
……
王清霁走的远远算不上快,山道却极为漫长,她理所当然的听到了白玄一那些刻意说给自己听的言语,谈不上郑重以待,只因这些她早就猜到了。
去年,也就是于素铭和叶笙箫都失去了她踪迹的那一年里,王清霁走了很多的地方,最后心血来潮再入西南,没有去拜访叶梓然,询问她与苏言之间怎样了,只是餐风饮露,一路登高望远,偶尔让雨霖铃添上些肮脏的鲜血,一路西去行至江城。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称不上,坍塌的仍旧没有被修复,路旁杂草被野猫啃食,偶尔有恶犬当街奔玩,那股曾经让李青雀不敢轻举妄动的大慈悲杀意,早已被时光磨灭烟消云散,只留在少数人的记忆中了。
或许将来天下定鼎之时,它还能恢复过去的风华,如今则是不用指望了。
走过了渡月桥的唐红,目睹了旧时屋的杂草,嗅到了深巷里的酒意,那时的王清霁心意渐渐明了,顺理成章的清楚了真境门槛为何物,本是会水到渠成的在那时便成就真境,但偏偏她又看到了一个人。
道无迹似乎是等了他很久,盘坐在一块街边转角石上,道袍上沾了不少的灰尘,与她说了许多的话,有些是叙旧般寻常的,还有些则是高深的难以理解,但也不乏直白的打趣,以及许多琐碎的言语。
甚至于,他直言愿意将天道三印传授。
王清霁没疯没傻亦不贪心,还清楚记得当初姜黎的话,于是事情便这样子简单结束了,仿佛失望的道无迹飘然离去。
“一切都是因为这些人的蠢蠢欲动啊。”戒灵大抵猜测出她此刻的念想,感慨万千,轻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赵竹娴不足以让你蹙眉,那么他们就会一个一个换着来,直到你愿意理会的那一刻,所以直接斩掉他们的野心才是最好的办法。”
王清霁默然道:“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一切思绪至此尽归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