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但今日除外。
清早时,纨绔之名盛传天下,直到近几年才沉寂下来的白玄一,光明正大的登山拜访,念在那位天下第二的名头上,纳兰萚兮亲自前来迎接。
对于年龄多数不大的守山弟子来,比起那显赫无比的身份,他们更加关心的还是已经沦为了不实传闻的婚约,毕竟话题中的另外一位主角,在这短短十几日内,名声已经重新响亮了起来。
唯一可惜的,大概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直到这一辆马车的到来,他们才是确定自己真的很幸运,因为车厢里下来了三个人,连带着山里头的那两位,上一辈神秀集五人,已经尽数到齐。
在这些因为年幼而性子未定的弟子眼中,一袭青色衣裙的王清霁与今夜的明月相比较,确实是不相上下,甚至称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并不是他们可以出言感叹的场合,难免觉得遗憾。
“有些没想到,你居然来的这么早。”
纳兰萚兮衣上仍旧带有酒意,挥手散去春心躁动的守山弟子们,自个儿领着三人沿着小道行入山中,随口说道:“王泽言近几年在找你,这事情知道吧?”
王清霁点头道:“知晓,那肯定是个特别严重的麻烦,所以我无意见他。”
纳兰萚兮明显的楞了一下,仿佛被这个回答给逗笑了一样,说道:“当真有趣,要是他听到了你这样子说,只怕是要傻在原地,难受到要呕血了。”
“花上两年时间找我们麻烦。”于素铭忽地出声,玩味道:“也就是她念着以前的交情,换做随便一个人,谁能这样忍耐他?”
“不错。”
纳兰萚兮甚是认可的点头,说道:“情分确实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事物,王泽言很是清楚这一点,能够让他下定决定用上这些积累下来的情分,肯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所以坦白而言,我是不希望在麓山见到你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希望得到的不是四年的宁静,只是有一些人不愿意我安静下来,因此我迫于某些人,某些事,某些不得否认的过去,来到了这里。”
“那她们两个呢?”纳兰萚兮看向沉默了大多数时间,却紧随在她身后的两人。
于素铭理所当然地说道:“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的,我的事就是她的事,反过来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顾弃霜轻笑着答道:“受人所托,必须要走上这一趟,如有不妥之处,暂时改不了,还望谅解。”
山中小径将尽,随着山峰起伏的连绵屋檐,渐渐落入眼帘,好似一副写满了千年兴衰的画卷,再有一阵清风掠过,写尽风流意。
于是,话似乎也到最后了。
就在尽头时,纳兰萚兮及时停下了脚步,想要回身挽留后头三人,欲要开口之时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半晌后,她换了个问题,“王清霁,她去哪里了?”
于素铭美目流转,梨窝浅浅,红唇不言,只是伸手指了指上头。
皓月当空。
第十九章 别亦难
清风明月无人管,灯火明盛之下,溪涧两侧桃花更是明艳。
今夜确实是个登山的好时节,一路朝上而行,走在暖和舒适的夏夜风中,随着欢声笑语声,踏过前人圣贤曾经踱步苦思的青青石阶,于不经意处入目名言警句,本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过去,王清霁不曾与麓山有缘,但她耳中也听说了很多,比之远在世外连绵雪峰中恍若天庭的玄都,与世俗相通的此处才是真正的圣地,如此盛赞之言不绝于耳,确实让她产生了不少期待。
若是寻常时,她自然也有这个耐心,静静去欣赏这一座负尽盛名的高山,只是在先前片刻,一种久违的熟悉涌上了心头。
那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剑意,她没有法子遗忘,记得很是清楚,连带着那张记忆中稚嫩的脸也都清晰了起来。
彼此皆然知晓对方的到来。
王清霁没有犹豫太久,便做出了决定,身化清风越过了纳兰萚兮,让今夜麓山里的许多人在灯火朦胧中,见到了青色衣袂的翩翩起舞,有人思之怅然,有人以歌咏之,更有酒落青衫沾湿一片。
德高望重的年老教授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卷经,欲要行出一步拦下如此无礼之人时,却发现自己寻到的仅是刹那前残留的痕迹,不由得驻步不前,长叹一声,知晓若非那人急于登山,否则连这一缕气机,他都不见得能感知到,如何不该叹?
诸如这一幕的发生,不过小半刻钟就已经上演了十数次,麓山千年底蕴可见一斑,但唯一相同的却是没有人能拦下那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袂,只能是扼腕。
高居麓山之巅的两位天人已然察觉,却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肃子非是不愿意去理会,当年长安时他已然出手拦路一次,如今当不可再来,而宫子濯的既是无意理会,亦是脱不开身的缘故,一位重要的客人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如入无人之境,便是对此刻的王清霁,最为恰当的形容。
……
瀑布之上,竹亭中。
叶笙箫看着秋水离去,笑意依旧不减分毫,饶有趣味的看着下方两位少女的交锋,也不知是不是真觉得很好看。
就在片刻前,孤鸾似是不堪受辱,又或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般,重新举起了自己的剑,平平稳稳的刺向了夏思羽,比之最初惊艳的一剑,已是来的过于平淡。
但这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剑。
叶笙箫对此有些赞赏,略微讶异,不太预想得到孤鸾能如此之快的醒悟过来。
皓月清辉璀璨,瀑布水汽氤氲,少女身披鲜红热血挥剑,人生得见如此大雅之事,心中难免喜悦,只是仍旧有些不可避免的遗憾罢了。
叶笙箫望向秋水离去之处,仿佛看到了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笑容里有些感慨的意味,但这些复杂的心思渐渐安静了下来,直至心如止水时,她转头看向了王泽言。
“有什么话就说吧。”
“说来话长,只能是长话短说了。”
“白玄一的到来,超出了你的预料?”
“叶姑娘当真聪慧,选择如此时机到来,肯定有着必须要来的原因。”
“可那又与我何关呢?”
说着,叶笙箫不再理会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最为直白的话,“去说服你堂姐,在此之前,一切与我无关。”
……
踏着月光,踩碎枯枝,断去山中的宁静。
风吹雨打不倒的木桥下是潺潺流水,青翠的竹叶随风而动,剪碎了自天阙洒落的清光,若是认真看向竹林深处,或许还能见到桃花纷飞时的倩影。
一切都是极好的。
秋水止步于这一头,木桥前不太平坦的青石板上,低头望着清浅溪流,想起了很多很多的话,终点却是落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那一日晴朗时,她与叶笙箫漫步在麓山学堂外,谈了些很是让人羞赧的话语,她摇着头说叶笙箫在信口开河,本该是听了就忘的话,此刻不知怎的就想了起来。
“不会是真的喜欢吧?”秋水蹙起了眉头,望向山下的路,尝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紧张滋味。
……
风缓下时,青色的衣袂终于安静了下来。
王清霁整齐了略微凌乱的领子,回望下方时,才是发现自己已经走完了那一副写满千年兴衰风流的画卷,并将其远远抛在了身后不知几里外,入目的只有红豆般的灯火,她便想起了一句有些哀意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