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句话,忽然间将伞柄交给了于素铭,踏入风雪之中挡在了两人面前。
不远处,城墙上,正有人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三人。
目力所及,王清霁清楚见到,那位被斥退的侍女正站在裴俊之的身旁,像是在低语些什么,听不清,但也能够猜到了。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以裴俊之的沉稳,应该能保持着冷静才对,莫非是因为此刻她女扮男装的缘故?
一念至此,王清霁哭笑不得。
第一百零九章 师叔
想通这个原因后,王清霁顿生尴尬,自然是理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想她不正是接受不了诸如此类的事情,才会贪心到想要把所有人都握在手里吗?
虽说事情是这样子,但结合一路上赵竹娴的言语考虑,两人之间的相处定然不会是愉快的,只是就算这样也不该是她插手其中的理由。
“公子难不成认识他?”
赵竹娴生性聪慧,在王清霁下意识向前的几个刹那后,当即明白过来是怎样一回事,撑着那柄青伞走到了她的身旁,朝那城墙上的裴俊之点了下头,当作是打过招呼。
如此生分模样,难免教人眉头蹙起。
打过招呼,赵竹娴压低青伞,遮去上方目光,满是歉意道:“不瞒公子,上头那位是我的……相公,他脾气很是一般,若是之后有麻烦找上你们,那还请直接与我明言。”
王清霁没有看向那伞下的清丽容颜,但也能确定那张秀靥上的歉意乃是真诚之物,而前半段话的犹豫,与下半段话的坚定,更是隐隐约约在诉说些什么。
想来又是个孤独之人。
倒也不能算是奇怪,曾在南琅琊住了整整十七年的王清霁,自然清楚这些在世人眼中的繁华之地暗里到底有着多少的龌龊事,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个足以交心的人又是有多么的难。
念至此处,王清霁也就多上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认真说道:“赵姑娘,无须担心我和师妹,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只要愿意,离开上庸城之前大可寻我夫妻二人……谈些开心的话。”
于素铭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不论这是是不王清霁的意思,仅仅这一路上的交谈,也是让她颇为愉快,既无反感存在,自然是愿意与赵竹娴多说些话的。
“姐姐,待会儿你要是还有空,不妨继续坐在一起。”
想了想,于素铭补充道:“刚有些事情挺想和你说的。”
赵竹娴笑着答应了下来,随即迈步向前,而裴俊之却已经离开了城墙,不知是否前来寻她说个究竟。
既然是他人家事,王清霁只能回到了宽阔黑伞下,看着赵竹娴缓步朝前走去,而裴俊之的已然出现在城洞的灯火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把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姑娘,好巧呀!”
少年腰悬名贵佩剑,素白衣衫搭上条玄色衣带,为了赶路还把手里的伞给合了起来,快步赶到于素铭身旁,侧头打量了眼王清霁,不解问道:“这便是姑娘你说的相公吗?怎我看着,反倒像是同门师兄妹呢。”
听着这话,王清霁便明白这人是午时搭话于素铭的那人,平静答道:“既是师兄妹,亦是夫妻,师承挽剑池,不知有何指教?”
风雪呼啸声不绝于耳,但也不曾压下这句隐约带着警示意味的话。
闻言,裴俊之停下了脚步,将自己的目光从妻子身上移开,落在那柄黑伞下的青衣男子身上,渐渐皱起了眉头。
赵竹娴却没有选择止步回望,安然走到了这位有名无实的相公前方,平静问道:“我想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愚蠢到去伪装成挽剑池的人吧?”
裴俊之还是没有看她,反问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赵竹娴哑然失笑道:“问心无愧,单纯和你说个来历罢了,又怎谈得上理由二字?不过还真有件事情可以是告诉你的,要听吗?”
裴俊之看着怔在原地的少年,漠然道:“你也不是个蠢人,就算是问心无愧,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做不得的。”
赵竹娴摇头道:“两人幽会当然不行,我也不会去做这些愚蠢的事情,但你难不成是眼瞎了,没见到黑伞下面还有着一个人?”
裴俊之才是回头看向不曾让他喜爱分毫的妻子,寒声说道:“正因如此,所以我还能保持着冷静。”
“那不就结了吗?”
赵竹娴端的是理直气壮,微笑问道:“最后再问你一次,有件你肯定关心的事情,想知道吗?”
裴俊之盯着那笑意的双眸,沉默许久后,别过头去,说道:“那就说吧。”
赵竹娴也是转过了身,看向那刚回过神来,欲言又止的少年,缓声道:“李青雀他丢了血璃,并且身负重伤。”
裴俊之瞳孔一凝,沉声道:“这两个人说的?”
不知为什么,赵竹娴沉默了很长段时间,最后给出了一个虚假的答案。
“不,这是我这边传来的消息。”
……
今夜雪大,身着白衣的少年愣在了原地,远远看着便像是个栩栩如生的雪人。
王清霁着实想不到挽剑池三字对少年有着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想着这人也不太像别有用心的模样,开口道:“还有问题吗?”
少年才是清醒过来,挠了挠头,欲言又止,仍旧稚嫩的脸颊涨的通红,迟疑问道:“你俩真的是挽剑池的……前辈?”
王清霁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少年佩剑上,直接转开了话题,说道:“你练剑?”
少年迟疑着点了下头,说道:“江湖上没有几个人不是练剑的。”
王清霁说道:“这话没错,只是能练出名堂的人从来不多,所以挽剑池才显得那么特别。”
言罢,她转过身背对着少年,让于素铭将黑伞交到她的手上,又朝着正盯着她看的裴俊之点了下头,然后合起了伞。
在这一刻,伞便成了剑。
王清霁握着这柄深黑色的重剑,一时半刻间竟想不出有什么动静不那么大,又能证明她所言真实不虚的办法,
“你挥一剑好了,就像是那天一样。”于素铭低声道。
闻言深觉有理,但向哪里出剑也是个值得考虑问题。
王清霁观望四方,忽见雪落青伞,不愿分离。
雪落,故而撑伞,既是以伞为剑,想来朝天一剑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少年便看见这位长相寻常的青衣男子,握住了黑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悠悠的朝着天空送了一剑出去。
坦白而言,这不是一个能够好看的动作,但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会随人而变,因此这一剑落在少年眼中,不知为何拥有着一种难以形容,极为玄妙的意韵。
用粗俗的话来说,他觉得这位哥哥在挥剑的时候,不知怎么着就特别的好看。
少年的伞早已经合了起来,雪和风打在脸上的感觉十分不好受,但随着黑伞朝天而去,他忽然发现天地好像变得干净了许多,放眼望去仔细观看,竟是见不着半点素白。
抬头看向天空,少年只觉得那漆黑如墨的头顶,真的多上了一柄同样颜色的伞,所以明白过来的他忍不住张开了嘴巴,再次愣在了原地。
但这次他没有傻上多久,以此生不曾有过的极快速度去到了王清霁身前,然后弯下腰身,认真问道:“前辈,您还收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