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西南乱未平,景色皆然凋零,又如何能见得着灯火璀璨夜?
两人并肩,雪中撑伞行,本就是件极有情致的风雅事。随着那簌簌落下的雪花,生出一番基于过往的感慨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站在王清霁身旁的于素铭,却没有多少这样的感觉,一想起今夜两人要去凑的热闹,听着这话她实在没法不想起当时分而行之的选择。
唯一让于素铭庆幸的大概是,今日的她无须去忙活其他事情,可以专心看着这人,免得她又惹上些莫名其妙的人。
“别忙着感慨了,你还是想一想我们要怎么进去吧。”心里想着是这些,但她嘴上却是提醒了两句,“那个所谓来自长安的大人物,十有八九就是裴俊之,赵家已然作风流云散状,断然没有这个资格,像萧有若这些人也不可能特意跑到这边掺和结盟一事,若是要投石的话这就是最好的场合了。”
在她清醒过后,第一件事自然不会是撒娇和羞恼,谨记着自己承诺的于素铭,当时就说出了自己中午一路见闻,就连那位不知名男子的搭讪都没有丝毫隐瞒,只是王清霁还是从那些平静的话里听出了些十有八九是自恋的意味。
王清霁听了这话,嘴角不禁泛起了丝弧度,轻笑道:“说不定,那人依旧挂念着你,一会儿我们吃饭的时候又要再见上一次呢?”
于素铭眉头一挑,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依稀如过去,两人出行分别以男女装扮,被叶笙箫笑称身材不显的王清霁披上大氅,内着青衣,束发后哪怕相貌寻常,亦有寻常人见不得的气韵在身。被她牵着手并肩行的于素铭,打扮倒是考虑到不应过于显眼,刻意低调了不少,但也如今日下午时的少年所言,自有格调不能去。
王清霁转头看向她,笑着说道:“不如……就让那公子卖你我一个面子吧,真要是闹出事情来,我们拉他一把算是报答,怎样?”
于素铭呵呵笑道:“那你这不就是让我出卖色相吗?”
王清霁摇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先扪心自问,我舍得你去做这样的事情吗?真要有这个气度,我就不会说那些蠢话出口,闹了个什么都要,结果现在就剩你一个。”
于素铭悄然捏了下她的手,冷嘲道:“中午的时候是谁说不提这些事来着?食言而肥知道不?”
话一说说完,她顿时愣了下来,低头看向王清霁那无有任何起伏的胸膛,讶异道:“莫非……你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了?”
王清霁没好气的横了于素铭眼,说道:“说正经时的时候别些掺胡话进来,听了就觉得烦。而且我刚才也不是完全在开玩笑,要是一会儿找不出好理由,那说不定真得蹭别人一个面子,反正有我在旁边,你能出什么事情来?”
或许是有过中午的事情,又或许是不耐风雪严寒,今夜于素铭的穿着十分的怕冷,与过往的她可谓是截然不同。
于素铭正欲反驳,忽然又想起过去的拈花惹草之举,确实都是在自己离开时候发生的,以此延伸到这句话,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我不喜欢呀。”她想了想,还是学着王清霁来了句理直气壮的话。
王清霁不再坚持,点头道:“那也行,我再想一想办法吧。”
敲定了事情,两人也不继续纠结下去,兜兜转转后去到了掌柜口中那家酒楼前,也算是赶上了最后留下的位置,从风雪夜走入了热气腾腾的店子里,享受久违的滋味。
……
某处小镇上的茶铺。
人各有路,自昨日分别后,叶笙箫再也不去想秋水欲要如何,将自己的心思重新放回应该要处理的事情上。
如于素铭想的一样,当日她的离去是心血来潮之举,虽说确实有些担心秋水,但她顾虑的绝非是人身安危一类的事情,单纯不想秋水因为纠结情事,郁郁不得解,不知不觉间走入邪路罢了。
只要是秋水想通了,哪怕她不道出分别二字,叶笙箫依旧会选择主动离开,让她一个人安静的渡过些日子,而不会强求她出手相助,帮忙解决其他的事情。
当长安一事的结果快马加鞭来到谢青莲耳中时,这位在南琅琊渡过了数十年风雨的女子,自然是知晓自己在明面上已经输了一着,但深知王清霁脾性如何的她,只为那些壮举感到高兴,绝无半点恼怒孙女坏了自己事情的意思。
但输了便是输了,刻意纵容王清霁鲁莽行事的王景略不会让她盖过这个事实,考虑了许多后,谢青莲还是决定将之后的事情交给了叶笙箫处理。
既是无人可用,亦是做出最后一次考核。
叶笙箫知晓其意,自然是要认真对待此事,与秋水分别之后,当即赶往此处,与等候多时的谢青莲手下心腹会面,探讨之后该如何行事。
“刚才已经确定了,王景略长老被肃雨君亲自拦下,魏仲晦同样是出面拦下了夫人,无常道那位的帖子就在今日去到了谢承络的桌子上,至于焚血楼暂时没有多少动静,奇怪的有些不寻常,与之相对道门那边的态度也颇为模糊,除去坎虚门已然下场外,余者并无明显动作。”
无须思考,叶笙箫便抓住了话里漏掉的那个,直接问道:“六扇门没有动静是怎么回事。”
心腹死士如实答道:“左丘承易所为,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施压六扇门,裴宗迫于其压力,不能轻易动弹。”
叶笙箫蹙眉道:“莫非是她在北地时,与左丘家的人结了缘,还是说是那白玄一在背后做的小动作?”
不知不言,死士自是不答。
“好了。”叶笙箫理了下思绪,叮嘱道:“除去你刚才说的那几位以外,还有着不少的人未曾出手,他们的态度至关紧要,在这些事情上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尽快琢磨清楚,特别是长风君的下落,华神捕之死未到五年,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若是被他找到机会,那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死士点头,道了一声好。
叶笙箫才是继续说道:“对了,清霁她行踪不见是怎么回事,坎虚门动的手脚?”
死士回想片刻,说道:“离魂宗无常道与帝魔宗,曾在一处小镇设伏,但根据我们观察现场的推测,似乎是帝魔宗那一位姗姗来迟,导致截杀失败,共计二十八位先天,一同命丧当场无有生还者。但随后路上还有着一场截杀,然而被坎虚门的余忆情直接以雷霆手段粉碎,之后的事情暂时还未了解到。”
叶笙箫扣了两下桌子,轻声道:“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对面十有八九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坎虚门这么着急下场,为的又是什么呢?倒真是让人奇怪了,不过按照他们的行事风格,想来不会做那些强取豪夺的事情,必要要借他人行事,那么裴俊之现在在哪?”
大概是讶异最后的转折,死士明显愣了一下,再是答道:“如无意外发生,裴俊之此刻应在上庸城。”
叶笙箫嗯了一声,单手撑住下巴思索,低语道:“如果是要借刀,那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裴俊之了,可是六扇门被左丘家给压着,应该没有余力照顾。按常理来想,他也依仗不了焚血楼的力量,而之前裴宗出手杀掉柴州,放在现在思考,原因再是明显不过了,上庸城里一定存在着一些重要的布置,柴州就算不是经手的那个人,也肯定知晓其中很多的隐秘。”
“去上庸城吧。”
她抬头看向死士,“替我安排好马车,之后要是条件允许,就替我找一找李青雀的下落,看他离开中原一带没有。”
犹豫片刻,死士终究没有出声阻止和提醒,心想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叶笙箫应该有着基本的计划,无须他来思考如何隐藏身份,以及悄然行事。
正当他准备退去,准备接下来的事宜时,忽然又来了个问题。
“对了,赵竹娴在哪?”
“那位陛下驾崩前,她已经离开了长安。”
思索片刻,死士给出了准确的答案,“焚血楼因赵家内斗缘故,早些年就四分五裂,而那位陛下生前颇为宠爱赵竹娴,有不小可能将自己掌握的那部分交给了她。”
叶笙箫点了下头,沉默片刻后挥手让他退下。
然而红唇露贝齿,合了又抿,显然还在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
生在帝王家,享尽世间荣华富贵,自然是极为美妙的一件事。
将要倾覆的王朝,宫中大多都弥漫着奢靡之风,大秦皇城本该如此,只是她那位父亲心中依旧有着极为不现实的挽天倾之意,在登基之后自是效仿贤君行事,然而到了如今全都是假的罢了。
那位陛下也就是她的父亲,一辈子也没能真正走出偌大的长安,早些年受限于赵黄,心中满是孤苦之时,唯有与她那位生母倾述一二,待到某日莫名其妙死去后,这位父亲的心也就彻底的凉了,若不是那时不时的隐约关心,赵竹娴只觉得自己的父亲也是死了的。
与裴俊之婚约一事,自然不会是赵竹娴的意愿,只是那时候她的父亲没有能耐阻止这件事,也就只能硬生生的扯起一张笑脸,勉强应下来罢了。
所幸裴俊之也不见得喜欢她,最起码她可以确定裴韵之不喜欢她这个嫂子。当初裴韵之被裴宗责令离开长安一事,其中不只有裴韵之过于跋扈的缘故,也有着两人不时发生冲突的原因在内。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下来,哪怕她与裴俊之有着夫妻之名也罢,终究是面不合心不合,如今聚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之前应诺下来的事情罢了。
雪花纷飞不断,明明是不适宜外出的天时,可她不知怎么的,就是生出了想要去外头闲逛的心情,便顶着裴俊之的目光,带了三两个能够保证自身安全的人,再挑了个顺眼的侍女撑伞,潇潇洒洒的离开了相公的视线。
这辈子大多时日受困长安不得离开,此刻解开了身上的枷锁,趁着父皇留下的人还算是忠心耿耿的时候,赵竹娴也不愿意去想日后的事情,只愿能在这难得的时光里多上些开心的经历,而不是与自己那位有名无实的相公针锋相对,烦这些又虑那些,不得片刻清静。
大抵是做到了梦寐以求畅快的缘故,赵竹娴看着这与长安无一区别的雪花,心中竟也觉得有着别样的韵味在里头,如若幼时一般伸手接下细雪,呼上一口暖气让它永远的留在自己的手心。
不觉寒风凛,赵竹娴行至观景处,俯瞰城中一概风光,感慨道:“如此大好山河,也难怪这么多人愿意为它抛去性命不顾,确实是有道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