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街上一片安静,连那隐隐约约的呼吸声也渐渐远去消失,断壁残垣中竟让人觉得有些庄严肃穆。
王清霁看到了眼中的光,以及里头满心的虔诚与祈求之意,但这句话落在她的耳中,着实是有些过于刺耳难听,没有任何的办法生出半点儿的好感。
她问道:“灭你满门的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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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最起码还有一章
第一百章 缘浅不可求
百里外一处山岗上。
身穿玄色绣有雨落图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那辆出现在眼中的奢华马车,嘴角扯起了个讽刺的笑容,自身后抽出惯用的左手,摘下身边一片叶子揉成了碎末,再是朝着马车将要行过的道路洒落。
随风而至,飘然若雨。
在这些带着夹杂着晨露,嫩绿色的雨滴即将滴在驱车的马夫时,端坐在车厢里头的人忽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目光穿过了帘布落在了那些粉末上,便有炙热生出,焚灭一切。
后知后觉的车夫还是勒停了马儿,不等他转身掀开帘布,王景略已然从车厢里头走了出来,抬起头看向那位笑意玩味的‘老朋友’。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肃雨,只你一人?”
帝魔四君死去其二,剩下不过风雨二者,以战力论,无疑是在江城外以一己之力力敌五位真境围攻的肃雨君胜过擅长万里奔袭的长风君。
王景略年纪虽大,气血仍未真正衰败,放眼天下也是少有的强者,哪怕不及完好时的亥岁已是想差无几,如今的帝魔宗能有资格留下他的人实在不多,与他有过数次交手的肃雨君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风雨霜雪。”
肃雨君平静看着山下的人,说道:“绝霜与寂雪已然身死,长风有要事在身,除去本座还有谁能拦的下你?”
王景略有些讶异他的如实回答,想了片刻,沉声道:“那帝魔宗就该安心一些,而不是嫌弃热闹不够大,非要插上这一手,自寻死路。”
肃雨君笑了起来,说道:“你说这四个字我不会写,这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想要灭了帝魔宗,可这几百年来有谁做到了。”
王景略认真说道:“自大秦一统江山以来,天下大抵都是平静的,哪怕偶有波澜也没有能够成势,变作惊天动地的骇浪,故而帝魔宗还能够活着。”
听完这一席话,看着那极为认真的神情,肃雨君忍不住笑了起来,随着那目光的逐渐肃穆,笑声越发高涨,越发刺耳。
不知多久过后,他才是喘着气停下了笑,嘲弄道:“无知确实是一种幸福。”
……
世上不会有真正无缘无故的事情,由始至终王清霁都坚信着这个道理。
在过去的某些时候,她也曾好奇过,为何数百年来一心一意作恶祸乱天下的帝魔宗,明明已经惹起世人共愤,却还能够屹立于世上不动如山。
最初之时她觉得是帝魔宫里的大阵,被人以龟壳二字嘲弄的地方,便是帝魔宗传承不觉安身立命所仗之物。
如今想来,这无疑只是冰山一角。
她的记性谈不上一个差字,自然还记得百年前后的两位天下第一都曾去过南荒的帝魔宫,以那两人的脾性没有将其付之一炬,必然有着不愿动手的原因。
而这一体两面的慈航寺,十有八九是其中一个的原因。
若是王清霁的判断属实,那刚才她口中的灭门之语,落在黑袍人的耳中,大概是有些可笑在里头了。
但黑袍人并没有去嘲笑,他缓慢地抬起了头,敛去了那些泛滥的情绪,平静看着王清霁,那对漆黑的眼珠里找不到一丝于素铭的身影,专心致志。
“这也是一种有缘。”他如是说道。
沉默片刻,黑袍人继续劝说道:“缘分本就是一种极为玄妙的事物,我能够看到,姑娘此刻的恶念在不远的将来会发生一种改变。”
王清霁默然不语,剑归鞘。
然后,她伸出了握剑的那只手,青紫气萦绕五指间。
黑袍人无视了这一切,认真说道:“善恶一念间,姑娘所言我甚是认同,在下想请姑娘您去南边走一走,看那花开花落,明悟慈航众生之意。”
青色衣袂无风自起,王清霁五指并拢紧握成拳,随后一步越出至黑袍人身前,不曾犹豫片刻,直接将这一式寂然万物的幽绝轰向那颗扑通跳动的心脏。
“这便是恶念了,姑娘。”他看着白皙的拳头,轻声叹道。
伴随着这一声轻叹,那件被来者披在身上,与体形略微不负的宽大黑袍陡然间膨胀起来,主动迎向那轰然落下的拳头,而衣下人还在苦口婆心道:“姑娘,在下有名了然。”
王清霁看着他,平淡道:“不过徒有其表,连贫僧二字都不懂得,却满口都是与我有缘,非要厚着脸皮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了然何来?”
拳做剑出,刺在了膨胀的黑袍上,青与紫不断渗向那黑的不见半点杂质的海洋,掀起阵阵波澜但最终还是要归于平静。
在那一声叹息过后,了然便在脸上挂起了笑容,等待着这一个拳头的落下,没有半点儿在意的样子,唯有王清霁口中‘贫僧’让他皱了一下眉头,生出了些思索,但总体依旧是平静慈祥的笑容。
只是这种淡然没有能维持多久。
沧海虽是无量大,也不见能敌得过光阴流逝,故而世人有言沧海桑田四字。
幽绝所行之道为寂灭万物,黑海不曾脱离尘世,自然是一道能够解开的题目,无非是耗费时间的长短罢了。
当青色衣袂不再飘拂时,空中渐渐多上了一些黑色的细线,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被满地的尘埃所掩埋。
了然脸色极为凝重,不复微笑,低头看着裸露在凛冽寒风中的身体,在他的感知中,那填充起黑袍抵御外物的真气,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流逝,就像是坚冰曝晒在烈日地下一般,除了逃避到不见阳光的阴凉低下,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事已至此,了然不得不退,带着一连串不停的声响后,街上又出现了一条长约十四丈的沟壑。
在那尽头处,弓腰卸去拳劲剑意的了然正缓缓直起腰身,身上的黑袍不复先前洁净模样,破烂连乞丐身上缝来补去的衣裳尚且不如,唯有那极厚的脸皮被他刻意保持着干净。
王清霁向来不屑痛打落水狗,散开了握紧的拳头,手重新搭在了剑柄上。
于素铭走到了她的身旁,好奇问道:“你和这人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我听不太懂?”
她自问未出江湖之时,也曾在姜黎的责令下读了离恨天书库大半的典籍,可方才寻思数十遍也没有能找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怎能不好奇。
王清霁想了想,解释道:“早些年看到的记载,如今恰好和他还有那帝魔宗对照起来罢了……算是有点意思的事情。”
于素铭沉默良久,忽然低声叹道:“总感觉你知道的特别多,又不愿意告诉给别人听,特别喜欢闷在心里头不说。”
王清霁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这等毫无缘由,说出来如同梦呓一般的话,若不是此刻真的遇上了,我都想不起有这么一回事,真要是平时提起,只怕你把我在编故事哄你开心了,怎么就拿这个来怪我呢?”
于素铭实在料不到这个回答,愕然过后才是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嘴角渗血狼狈越乞丐的帝魔宗的来着,说道:“要是没有其他人来,那你可以安心死在这里了。”
了然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将胸膛淤血喷出,直起了腰身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姑娘你说的贫僧,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清霁看着他,寻思片刻,平淡答道:“没有什么意思,这就是你最后一个问题?”
尘埃即将落定,话也到了尽头。
大概是看出了王清霁的心意坚决,名为了然的僧人看着地上先后死去的两人,喟然长叹道:“如果贫僧能够早些来到,那姑娘你与慈航寺的缘分,想必也会早些到来,而不是落入现在这个毫无意义的境地之中,委实可惜。”
王清霁打定主意不愿理会这种张嘴就来的缘分,也不见她拔出那柄已经沾过鲜血的雨霖铃,只是重复了一次做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