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
这一个冬天注定有很多人会来到长安城,那些人或早或迟可都不想缺席,而如今一位阔别雄城三十年的人重新回到了这里。
那名书生穿着寻常的衣袍,容貌勉强谈得上清癯二字,看上却有着一种让人极为舒服的书卷味,可寒酸的打扮不禁让人质疑这是否一位终年郁郁不得志的老学究。
老书生自东门行入长安,站在不见积雪的长街上止步不前,感叹了一番三十年不曾变后,带着慈祥笑意问了件最近很是热闹的事情,然后朝着答案所在之地前行。
不多时,老书生来到了那座府邸门前,叩响大门的不久后与仆人一同走入了府邸之中,见到了那位自己的晚辈王念日,两人盘膝坐在了温暖的木板之上。
“晚辈着实想不到,居然连前辈您也跑来掺合这事情了。”
王念日叹了一声,念及此人的那些往事,轻声道:“只是我南琅琊王氏与前辈您交情素来不深,观前辈一身风尘大抵是刚入长安就到了这边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老书生微笑着摇头道:“谈不上要事二字,只是我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念旧情,恰好一来到长安就在耳中听到了王清霁这个名字,闲着无所事事也就来拜访这一趟了,若是打扰到你的话,我在这里先道个歉了。”
王念日皱了皱眉,缓声道:“前辈来的有些不太凑巧,清霁和于圣女不久前也是闲着无所事事离开了这里,让前辈失望了。”
老书生笑了笑,说道:“她们的关系确实好是好呀,上次我遇到她们的时候也是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是我这个读了圣贤书又烧了圣贤书再从灰烬里拾起一些东西的人,也都是衷心祝福她们两个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王念日舒开了眉头,温和说道:“当然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关于此事我可以代表整个王家上下,他们都愿意看到你想看到的美好结局,所以前辈你来这里就是简简单单的为了见上这一面吗?我想应该不是的吧。”
老书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有些话想亲口对她们说罢了,若是要以先天境界胜过亥岁,那么这个事情就是他们必须要知道的。”
王念日迟疑问道:“亥岁……赵元白吗?”
老书生咳嗽了两声,看向窗外阴郁天空,说道:“当然,这段话你可以理解为亥岁的弱点所在,至于我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
顿了顿,他疑惑问道:“她们两个塔林那边出了事情,难道你这位长辈的被人算计了,怎么现在还能安坐在这里不动如山的?”
王念日脸色顿时一变。
……
长安城外,归雁湖畔。
无数风浪波澜凝为肃杀攻伐之意,随着琴音铿锵声,清越凤鸣之后既是无双龙吟。
陆九卿神色略微凝重,衣袖的手臂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鲜血从中缓缓渗出,“这不该是葬花谷的手段。”
他挥手断去那凝成丝线的气机,看着那不得平静的湖面,再言道:“这似乎是脱胎自……一道举世无双的剑意,我必须承认自己小看你了。”
顾弃霜对此不闻不问不看,低头专心看着那七弦古琴,双手十指飞舞不停。
孤鸾观中见干涸池塘,以琴音相辅助孤鸾入道,这又岂是孤鸾一个人的机缘,顾弃霜既然被誉为葬花谷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传人,又怎么没有半点的收获。葬花之音本就是闲情逸致之道,以此为凭顾弃霜清楚自己绝无半点的胜算,故而当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自然会寻找能够战胜陆九卿的办法,而王清霁有意无意间将一柄强绝世间的剑通过孤鸾送到了她的手上,那些时日不单单是孤鸾一个人在悟剑,亦是她在将那些得来的剑意感悟融入到自己的琴音之中,以此重现百年之前的无敌剑锋,但求一胜。
她蓦地抬起头,看向那衣袖被逸散气机割裂成布条,满手皆是鲜血的陆九卿,平淡道:“还请你观剑,然后不要死在这一剑之下。”
陆九卿单手结印,鲜血滴落染红了他的衣裳,点头道:“我想看完这一剑,所以我会竭尽全力,还请你能够坚持住。”
琴音戛然而止,空有余音荡漾湖面不止,顾弃霜左手轻轻抬起,骈合的双指之间就像是夹着一把极为锋利的长剑,右手一抚琴随后在琴声再次响起时,她递出了左手的那一剑。
以叶笙箫所站立为中心线,顾弃霜与陆九卿之间相隔足有十余丈的距离,但是当这一琴音与一递剑的动作结束之后,空间也就无法限制这等强大的剑意了。
陆九卿曾经握剑,因此他看出了顾弃霜那抚琴的双手从未握过剑柄,这一剑可以肯定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出剑,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躲过这一剑。
这本就是不是存在躲开可能的一剑。
在那双指之间,他恍惚之间看到了一柄磅礴大气,壮绝世间的剑。
如此强大的剑意,本就不存在躲开的可能性,自这道剑意在世间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战胜的它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去击败它,除此之外一切选择只会让自己葬身在世间的狂潮之下。
那道剑意带起了极大的风浪之声,以无形伤其心神,牵动风浪凝聚为有形之锋,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直接斩在了他的手印之上,磅礴剑势以一种蛮横的姿态砸碎了他一切的防御,将他打向了天空,鲜血仿佛不需要银钱一般喷洒出来染红了一片土地。
最终,陆九卿的身体摔在了泥土上,那崭新的灰色道袍沾满了泥土的色彩,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
陆九卿的样子很是狼狈,他噗的再吐出了一口血,彻底染红了自己的衣裳,胸膛的肋骨断了不知道多少根,无数的疼痛在他身上蔓延不去。
他艰难地翻过了身子看向那位站了起来的顾弃霜,清楚的看见了那张笑脸是苍白的颜色,“你这一剑……是什么?”
顾弃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欠身一礼,道:“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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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雪落,愿与不愿,她的答案
归雁湖,在连绵琴音与一声闷响过后,湖畔的树林发出了一阵簌簌声响,被惊吓到的小动物躁动不安,胡乱碰撞之下抖落了枝叶上的残雪,如柳絮纷纷飘落。
在这处谈不上茂盛的树林中站着一位黑袍人,他沉默地将这一剑之事收入了自己的眼中,当他听到了陆九卿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时,低声自语感慨道:“后生可畏,如此手笔老夫当年可是远远不如啊,确实也是败的好。”
魔主转头看向那座雄城,遮去了半边天的高耸城墙三百来年风吹雨打,可依旧屹立在世间给了赵家最强大的信心,他忽然笑了起来,玩味道:“没想到有一天王家的人也愿意来到这座给自己带来了极大耻辱的城池,这大抵是老夫今日见得最为值得感叹的事情了。”
有声自后方来,轻松愉快之间还带着一丝慵懒,语调足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这有什么好值得感叹的,世间风流来去还,不过都是流转的事情罢了,盛极而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我不知道魔主你为何好好的乌龟壳不躲,非要掺合到这件事情里面来,难不成是嫌弃自己活的太久了,忍不住去看看自己找死会不会死?”
魔主看着那座雄城,再是感慨道:“若是赵无涯之时,你王家中人敢于出现在这道城墙的视野之内,最后大抵是一个很不美好的结局,只可惜后辈不争气啊。”
王景曜冷哼一声,说道:“我没兴趣与你捣弄这些谜语,既然特意露出气息引我到来,那就干脆一点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魔主呵呵一笑,才是转过身子看向那位神情不太愉悦的人,笑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相信老夫为世间做些有益的事情,但每个人都清楚老夫做出的决定有着一个极其简单的原因,那就是期待毁灭的到来。”
王景曜沉默了许久,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我没有任何的理由与你合作,王家注定在这次将自己置身事外。”
魔主微笑道:“可是王家还是很看重王清霁的,不是吗?”
王景曜笑了笑,平淡道:“那你可以尝试一下,我对此没有半点儿阻止的意图。”
魔主摇头,认真说道:“我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尝试,所以请你到来的真正目的是……让你和我看上这一场好戏。”
王景曜笑意依旧,温和道:“那敢情是件好事,不过我有件事情想问一问你,在此之前你觉得这场胜负是怎样的?”
魔主沉默片刻,叹息了一声,答道:“我当然不觉得陆九卿会输,可我真的没想到顾弃霜居然是以这样的手法来赢过他……”
王景曜打断道:“你还是这么的虚伪啊,如此熟悉的事情你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忘记呢,当年之事我无缘目睹,可却谈不上陌生二字。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已经忍不住对那位小姑娘出手了吧,以大欺小对于你来说再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了,真是不知羞耻呀。”
“谢家那个老匹夫不在,就凭你王景曜一个人有资格阻止我想杀谁?”魔主反问道。
王景曜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戏谑道:“那你可以尝试一下,看到底是不是我变得自大了。”
魔主没有回答这句话,那花白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显得很是凶神恶煞,没有半点儿世外高人的风范。
不过,他本就是不需要这种风范的人。
……
归雁湖的另一畔。
叶笙箫看也没看一眼那被一剑重伤的陆九卿,扶着一身真气荡然无存的顾弃霜缓步前行,登上了那辆马车,将那筋疲力尽的顾弃霜放在了一侧,随后这位世家大小姐无师自通的挥动了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