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于素铭瞥了眼那救了一池鲤鱼的凭栏人,冷笑道:“就算师尊那时候仍旧在世,我也不愿意清霁涉身如此险境之中,凭什么要为了他的目的,来冒这种九死一生的大凶险。”
叶笙箫不再言语,继续从那回青釉的梨花纹盘上再抓了一把饵料,洒落湖中悄然解去最后一道寒气,造化一池秋水。
“当然是有原因的。”
王泽言叹了口气,看着那神色不变的堂姐,认真道:“你我所立的王家从不缺乏那些有着巨大野心且富有权力武力的人,此前族中决意作壁上观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的烂事罢了,但我不妨直言说出自麓山中得到的消息,那被压倒的西风很可能卷土重来,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短短数个月可以做出决定的事情,堂姐你若是趁此机会涉身其中,自然会让绝大部分人如鲠在喉,考虑到你能够带来的复杂影响,投鼠忌器也就不是一件空谈之事了。”
“到时候你以江湖事江湖了的名义,光明正大挑战自己的仇人,说不定还能够直接让赵家交出那个人,如此既是堂皇正大入长安。”
王清霁依旧不言语,甚是将手按在了于素铭的膝上,让她平静下来,不要着急这一言两语之间的事情。
既然叶笙箫让他说话,那这话自然该由她来负责。
锦鲤扑腾,耳中尽是沸聒嘈杂声。
直到池面重归平静时,叶笙箫才打破了沉默,直白问道:“这话说的确实很是好听,寻常人得了你这一番话恐怕免不了升起心思,可你应该清楚明白她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如此行事无疑是将王谢两家都推落水中,所以我现在有些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才会如此行事?”
“很简单。”王泽言神色依旧认真,说道:“我认为没有势力可以逃过这一场争斗,所谓的作壁上观不管是握着手里的筹码,等待局势明朗时做出锦上添花的事情,千年以降世家行事莫过于此,叶姑娘我相信你是明白这个的。”
叶笙箫不置可否,说道:“前一个我不敢断言,后一个你确实没有说错,可这不远代表清霁她愿意做这种事情,再说又凭什么如你意做这样的事情?”
王泽言答道:“因为我思考了很多次,这是最有可能成功并且是风险最低的办法,与堂姐有仇的那位毫无疑问是赵黄那一脉的人,先是数年前他们选定的继承人赵无垢离奇身亡,再是今年所发生的事情堆积起来,当今天子才有机会连同麓山人道阁把赵黄 镇压起来,既然那位天子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以帝王心性作为考虑,再卖一个人出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反正赵家开枝散叶遍布天下,只要江山能够渡过这一劫,何愁没有人能继承皇位。”
叶笙箫拍掌称赞,轻笑道:“这话在理所当然的情况下,当然是极好的,可现实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美好,我说句诋毁前辈的话,即便是她的祖父王景曜入帝都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你怎敢保证赵家不会狗急跳墙,直接撕破脸皮以王清霁作为人质让王谢二家投鼠忌器,这等有望如今姜天主境界的谪仙人,没有谁会愿意轻易放弃的,那白玄一之事便是明证。”
王泽言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这话的事情,还请不要忘记麓山离长安不远,朝中更有肃先生在,以此作为担保,你所担心的问题不大可能发生。”
叶笙箫讥笑道:“麓山那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口中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你又凭什么保证到时候麓山不会翻脸不认账,世间有明言‘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在我听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日 我随师尊登上麓山时,可没见得威武不能屈的事情,反倒是为了日后的谋划直接舍弃了不少的东西,真要指望你们的承诺,怕是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该怨谁。”
“或许你说的没错。”
王泽言平静道:“可我依旧认为这是不错的办法,最起码比隐瞒身份进入长安,直接将动手的理由送到别人的手上来的要好,两者相交之下,我不觉得自己的话错到哪里去了。”
叶笙箫这才回过了身子,施施然的坐在那栏椅上,正欲继续时,眼角余光忽地看到了那旁两人的神色,细想片刻却是泛起了笑意,再无丝毫言语。
大日悄然西去,水榭之中渐渐化作阴凉色,风碎湖镜生出微凉感觉,里头的人沉默的沉默,饮酒的饮酒,丝毫不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什么不对劲,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有无穷乐趣一般。
于素铭移开了膝上的手,看向王泽言,问道:“除此之外,你今日再无其他的话了,对吧。”
语气没有半点疑问,十分确凿,显然是不乐意听他继续说下去,此刻能够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念在过往相识的份上了。
王泽言笑了笑,无奈道:“扪心自问,我说这番话确实有着不小的私心,可从我得知的事情推断,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具体怎样还得看局势的变化,说不定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又是个极为愚蠢的办法,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情。”
言罢,他起身作揖,随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处水榭。
直至脚步声消散,于素铭才看向了那坐而饮之,酒水不离手的人,轻声道:“有些时候你倒也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比起那个秋水来说,确实要好上不少,还是说这只不过是你刻意展现出来给人看的一面?”
叶笙箫扑哧一笑,微嘲道:“我可没那个心思和你捣弄那些把戏,若是能活的干脆直爽一点,只要脑子没病谁愿意去做那样的事情,再说直白一点你身上可没有丝毫值得我去窥视的东西,又不像清霁她来的那么有趣。”
于素铭微笑不语,心中甚至没有半点怒气生出,与寻常时大有不同之处。
又是一片寂静。
王清霁忽地端起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目光不转,微风拂过,白发微垂双颊,问道:“既然你如此反对他的话,想来是有更好的办法?”
叶笙箫看着那甚是陌生的满头雪,微笑道:“如果是昨日前他说这样的话,那我确实承认那是最不冒险的办法,可我现在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要问你。”
“在你看来,挽剑池还是麓山来的可信?”
于素铭忆起苍山一事,神色略微古怪了不少,眸子里头多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在她想来,有过那次永生难忘的经历,她的心上人没有多少可能再次相信挽剑池,特别是那位曾经利用了她的明光。
王清霁沉默了不短的时间,答道:“说不好,以我所见的麓山中人,称得上是品行端正无有瑕疵,而挽剑池那位剑圣曾经以我谋算过上一代剑圣,但我也曾得到其人馈赠,受益至今,两者从可信上来说……若是小事我两者都会相信。”
“但在大事之上,我两者都不可能全然相信,真要信了他们的话,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半点儿区别。”
问话的人依旧盯着她,没有饮酒也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硬要从这两家选一个出来,我会选择目的明确之后的麓山,不会相信唯剑而已的挽剑池。”
叶笙箫抚掌笑道:“说的不错,所以你现在所能相信的是挽剑池,麓山的想法是什么,此刻没有人能够确定下来,起码要等帝都一事了解之后,这世间才是真正的划出了各自的阵营,那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至于挽剑池,我觉得你最少可以相信秋水她,不是吗?”
王清霁置若罔闻,给自己倒了杯酒,低头看着杯中以美酒装饰的冰裂纹,说道:“说些其他的话吧,我不想再为了这个烦心了。”她自嘲一笑,“我不过就是想得一个念头通达罢了,非要弄出这么多曲曲折折的腌臜事,也是自寻烦恼了。”
她举杯畅饮,有酒水自红唇溢出流过精致锁骨,落入紫白掩埋之下的心胸处。
“说来道去世间九万字,我求的也只是自在逍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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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欠六章,本月结清,不行也不女装。
第一百一十章 秋水
风声一过,剩下的也就是些无可言说的寂寥了,似乎连苍天都在笑那说话的人的痴心妄想。
酒水深了紫与白,于素铭取出了手帕,小心翼翼的擦去了那嘴角与胸前的酒意,眸子更多是些不喜,反倒没有了寻常的温柔。
墨眉微蹙,她微愠道:“酒水误事,消愁不过是空言,喝来有什么意思。”
说罢,她拿起了那一壶价格不菲的美酒,起身行至栏前倒落,醉去一池秋水锦鲤。
叶笙箫将一切收入目中,看着那愠怒的少女,失笑道:“不过就是喝上一杯罢了,还能误些什么事呢,真要是醉了那也只是醉的人想要醉罢了,至于消愁一说更为可笑,那不过是些失意人买醉的借口,拿来说事有什么意思呢。”
四目顷刻相对,一者无情一者笑。
“不管有意思还是没意思都好,不值得争论。”
王清霁别过了头,看向那笑意盈盈的佳人,轻声道:“很抱歉,我今日实在不想再谈这些烦人的事情了,让你白走一趟算是我的错,还请见谅。”
叶笙箫啧啧作笑,微嘲道:“这可见谅不了,让我浪费了这么好的时光,既然我打不过你,那日后只能找那王泽言算上一账了,不然念头不畅通有碍武道之路呢。”
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那么的明显,落在听的人心上添上了一丝沉重。
任何一个持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赞同她硬要掺合进去那狂风暴雨之中,明明只需要好好坐着就十有八九能得知仇人死无葬身之地的消息,可偏偏要以身犯险,说是求一个武道之路念头通达,可说不好听和死犟着犯傻有什么区别?
虽说如此不喜,可叶笙箫也没有太多阻止的心思,在她想来或许这种见山开山遇水劈水的所求武道,正是王清霁能够独立鳌头的原因之一吧。
她甚至觉得王清霁哪怕同时面对在她之下的雏凤九人围攻,也断然不会皱上一丝眉头,并且有信心战而胜之,这是她一辈子也做不了学不来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那些高高在上的前辈又怎么会另眼相看,百余年间风流人物不断,就那死去的莫雨仇比起王清霁也不见哪里差了。
叶笙箫叹了声,敛起思绪,继续说道:“反正你也不乐意听了,那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走一走?”
于素铭微笑着抢过了话,说道:“不巧咧,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这里给走了个遍,想要游园赏花就自己一个人吧,总不会长这么大了还需要别人陪着吧,说来也是丢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