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余饮冰低头不看,片刻之后才是抬头,目光清明不见一丝杂质,拱手认真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此开始?”
王清霁摇头,缓声道:“自当如此。”
旷野天地明,风声呼啸天际生寒。
王清霁一挥袖,雄厚气机折断身前三尺麦草,手心反转朝上,那数百根麦草化作利剑直冲云霄,眨眼间消失不见。
旋即她走前两步离开了那麦草的磨蹭,衣袖裙角随风而动猎猎作响,仿佛刚才那一拂袖只是为了得此自在光景。
余饮冰没有丝毫掉以轻心,直接拔出了背负的道剑,死死盯住那再无动作的白发佳人,生怕有任何意外生出。
片刻后,麦草如剑似暴雨坠,恍若乌云垂落,其势遮天蔽日,锋芒无有任何偏差,皆然指向那严阵以待的长袍男子,分明就是以大势压人的蛮横做法。
余饮冰眉目不变,充沛气机勃发鼓起长袍膨胀,提起胸膛一口气长吐而出凝成白团,再浮于天灵之上成就华盖,与那灌顶飞剑相撞。
声响如山崩石裂,远远超过寻常刀剑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每当一柄麦草飞剑化作粉末,那萦绕不去的白团也就淡上了一分,随着飞剑不讲道理的轰击,余饮冰脚下泥地龟裂不知几许,可王清霁所在的三尺之地一如不在此世中,万千裂缝不能至。
直至长袍男子陷地三分后,那数百飞剑才是化作灰灰,随风远去。
亦是此刻,乌云尽散明月再出,天地一片霜白,应当是那出剑一瞬。
剑出当有铿锵之声,其音如凤鸣九天,清越无双。
一道无与伦比的剑光横于空中,璀璨如星汉,与天上明月可谓相得映彰。
那人未老已是满头华发的女子倏然间消失不见,在旁人眼中只见一袭黑色以星坠之势带着那道无双剑光,直接撞向了严阵以待的长袍人。
世上无有十全十美之事,道门一脉体魄向来不如江湖武夫,这强横一剑若是真的贯穿了余饮冰的胸膛,不需落在心脏之上,仅仅是散发的剑气就足以将所有内脏通通绞杀干净,落下一张无损的皮囊归于黄泥之中。
先前那一挥袖数百剑的浩然气势,自然也是为了能够递出这一剑,换而言之出身于坎虚门的余饮冰之所以神情凝重目不转睛看着王清霁,防的自然也是此刻的人随剑走。
在王清霁到来之前的霎那前,余饮冰直接将剑朝前一递,拦在那绝不会改道的锋芒之上,随后更是一口鲜血吐落剑身,骈指沿着剑脊一抹过去,顿时有莹莹血光亮起,生出一阵诡异感觉。
轰!
剑尖相撞,大气轰鸣,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自两剑交锋之处泛起,就像是天地这一片大湖被砸落了一颗粗壮的石子,引起了一道说不上美妙的涟漪。
随着涟漪扩散,原本就龟裂的泥地正缓缓分裂开来,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正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麦田之上,两人越是僵持裂缝便越阔越长,森然可怖。
道剑渐渐生出弧度,余饮冰迫不得已只能以后退卸去如山岳厚重的剑气,此意一生剑势自挫,紧接着那整齐的麦田直接出现了一道延绵三百丈的巨大沟壑,所经之处尘嚣升天。
余饮冰身子依旧屹立不倒,只不过那双出山门才换上的布鞋此刻依旧没了底,那飘然欲仙的长袍更是被剑气撕个稀巴烂,满是泥黄色。
他没有在意这些身外物,目光仍旧盯着站在那三百丈开外,身后是一条已经深不见底鸿沟的王清霁,脸上无有任何情绪变化,如若那头的人一般的平静。
既是此刻余饮冰满身尘埃,可他那柄染了血的道剑一如最初,剑身之上的血色反而黯淡了下去,显得十分厚重。
余饮冰端正身子,手中道剑插落泥中,不再看向那已经平稳了气机的黑裙女子,低头看着道剑,低声自语了好一阵子,眼鼻口皆然鲜血流逝,最后忽地抬头高声朗道:“向张重光前辈请剑!”
不出意外,这一切都她的在预料之中,王清霁神色不变脚步不急,任由那百年前被称之为天人之下无敌剑自幽泉归来重现世间,浩大剑意将漫天尘埃斩灭的一干二净还天地清明,不负前人盛名。
一剑还一剑。
古来今往的剑客,哪怕是到了前代挽剑池剑圣的境界,所坚信的亦然是自己手中的三尺青锋,当日挽剑阁前生死一战便是在三尺之间决出生死,在这些强绝剑客的眼中,足够强大的对手只能在依靠这身前三尺得出胜负。
张重光当年既然有大江以南第一剑客的美誉,自然也是坚信手中三尺定生死的一人,此刻余饮冰既然借来他的剑,所面对的还是王清霁这百年之后独占鳌头的第一人,自然是要在身前三尺见胜负。
余饮冰脱去破鞋,赤脚一踩地面,持剑狂奔而去,浑然不顾七窍皆是鲜血横流不止。
王清霁看着那狂奔而来的悍然剑意,忽然一笑,观之有如百花盛放,羞的那明月将半个身子躲进云中,不肯见人。
她如是说道:“既然这是幽泉归来的一剑,那我就以幽泉之中诞生的一剑,以作回礼。”
黑衣白发后,妖艳红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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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孤身
当那妖冶的莲花在尘世中绽放盛开,紫与红的芳华不分彼此纠缠在一起时,哪怕是远在高耸城墙之上的两人,亦然为之生叹,不得不称赞这乃当世一绝。
王清霁那本就无有约束的白发此刻更是肆意飘拂,极为浓郁的黑色与妖艳的紫红将她衬得像是幽泉归来的绝世魔头,可那清秀绝伦可比仙人的容颜又让人直觉她是被谪居世间的天上神女。
说是仙气凛然好,魔焰滔天也罢,这两种天生对立的事物竟没有丝毫违和的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才是值得说道的地方。
下个眨眼后,这一切又全然落到了她手中雨霖铃之上,成就绝世锋芒。
那狂奔而来的余饮冰得见这一幕,纵然视线已经被鲜血所模糊,亦是心生讶异颤动,赤红之下那缓步向前的佳人在他眼中便是一尊身后带有血海沉浮的绝世凶魔,手中那柄应是浩然正大的名锋更是被堕落成魔剑一柄,剑下似有数万冤魂嚎叫。
即便如此,余饮冰依旧没有丝毫的犹豫,脚步仍自是坚定不移,那纯粹刚正的剑意势要破开无边血气阴郁,带着这不应存于人世的一切重归幽泉。
刹那后,三尺青锋相见。
万籁俱寂,天地恍若凝固停滞,万事皆休不得提。
两道皆是来自于幽泉的绝世剑意,于方寸之间相逢,绽放出至为耀眼的光芒。
莲花以瓣飘落,森然剑意迸发斩碎,以此反复往来不断陷入僵持之中。
那观战者中已至真境的两人自然看出了个中玄妙,发须皆白的长者感慨道:“唯有此刻真正置身事外后,才是能够心平气和的看上这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先天对决,不带有一丝其余杂念仅是去欣赏。”
妇人心境相差不远,到了此间双方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胜负之分全然落在那场中两人剑上,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自然是能平静缓声道:“王清霁使那一剑确实可以称之为绝世,以格调论更胜那百年前张重光的剑意,可其中隐约有种不圆满的感觉,不出意料的话这一剑仍旧分不出胜负。”
其余人等目光不离场中,侧耳倾听。
老者笑了笑,问道:“这一剑确实分不出胜负,可高下还是会有一个的,饮冰他占了天时地利才能递出这一剑,而王清霁虽是借了东风,但还是吃了剑意不够圆满的亏,需要以自身气机填补抗衡其中差距,如此僵持下去当是饮冰小胜一筹。”
妇人回以冷笑,说道:“可不见得,说白了他这一剑是借来的外物,强行亏空自身勾连幽泉换来那消逝了的剑意,你我皆看得清楚他已经是七窍淌血,只要这一剑再继续僵持下去,胜局已经倾斜向我这一边。”
老者结束了话题,“既然你我意见不同,那就继续看下去吧。”
……
王清霁看着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脸颊的男子,心如止水不见悲喜沉浮,既是三尺之间分生死,那自然不会太过于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雨霖铃与道剑每一次的相触都会发出悦耳之声,但还来不及传出去就已经被那纠缠在一起的剑意所斩灭,莲花飘落遮掩之中是至为凶险的剑势锋芒,那耀眼的光芒皆是两剑相遇之时,方才绽放出来。
唯有莲花落尽时,高下方可分出。
余饮冰心里明白这一个道理,假若他借来的天人之下无敌剑意到消散的时候,仍未能够将女子身后的莲花给打落的话,那无论他在之后还留有什么后手,一切都没有施展的机会了,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位从一开始就没给过好颜色他们看的女子,绝不会忌讳剑下多上他这么一个亡魂,哪怕他确实是她的舅舅,如此行事是弑杀血亲天理不容之罪。
在剑决之前,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那天下唯一剑道圣地挽剑池中从不缺乏弑师的剑客,根本没有人会责怪他们如此行事,哪怕是被杀的师傅在临死前也无多少的愤怨可言。
两人似乎是决意要在这极为凶险的三尺之地分出胜负,哪怕是泥地龟裂数十次,再因剑气肆虐而生出巨大裂缝将其吞噬进去,心中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