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怀疑,而为他人带去灾厄。
三年过去,江城外竹林那晚的一切事情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尽管王清霁此刻心情不像那晚一样,可只要给了她足够的理由,顾弃霜相信她手中的三尺青锋断然不会留有任何情面。
王清霁心里有些无奈,却也无法强迫,说道:“那么……只要你愿意查,我可以给出帮助,如何?”
顾弃霜在短暂犹豫后答应了下来,随之外头的天色已是真正暗下,王清霁便招待着她吃过了一顿晚宴,再是饭后茶余间说上了些简单的寒暄话。
譬如王泽言之后的去向,在江城一事结束时,他于城外偶遇到那位被赵羽亲自请来的女教授,初见不知之下两人相谈极为愉快,如今王泽言大抵是随着那位女教授周游天下修行浩然正气之剑,这也算是遂了他一直以来仗剑风流的心愿了。
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聊之中,话题也不知不觉来到了海陵上,而说到海陵定然就会提到那口大钟。
钟本无名,后人强赋其名为惊云破浪醒世钟,一个很是浮夸的名字。
顾弃霜说道:“葬花谷习音律道,在到了海陵的第二日,我自然也就去看了那口大钟,确实有着相当的玄妙,很难想象能一直留在这里。”
她顿了顿,给出了个想法:“或许是做不到的人才会抱着这样的想法,而做得到的人都看出来了其中的问题吧。”
王清霁不由生出了些微好奇,问道:“此言何解?”
今日莫绝丰也与她说过这样的话,明言要以特殊的手法才能响起那稀世之音,并非是随便一人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顾弃霜思忖了片刻,解释道:“谷内曾有前辈慕名前来,而后留书记载这口大钟相关,我曾粗略翻阅过。据那位前辈所言,那口大钟内外铭刻的二十三万字,其实是一道已经死去了的秘法,而那口大钟若是真正被敲响,恐怕就是遗世之音,不可再现。”
“关于秘法死去一说,前辈猜测这是一位天人尝试性的手笔,即便将那二十三万文字尽数抄下再铭刻在另外一口大钟之上,也做不到同样的事情,那是天时地利之和。”
王清霁莞尔道:“这倒是有意思,遗世之音,能够敲响的人世上大抵只有那么几个,却都不愿意这么一件珍宝毁在自己手上,是否?”
顾弃霜坦然道:“此乃焚琴煮鹤之事,若无特殊情况,自是不愿。”
话题到此已然结束,两人再是一番寒暄之后,王清霁目送顾弃霜漫步在浓郁夜色里头,直至身影消失之时,才转身离去回到了卧室之内。
天色已晚,王清霁也无挑灯熬夜的兴致,便掀起了被褥躺在了舒适的床上,却没有合上双眼,侧卧的她看着窗纱之外的模糊,感慨道:“却是安稳太久了。”
戒灵细数道:“其实也没有多久,三个春秋多上几天罢了,你若是登临天人不出意外,最起码活三个甲子是绰绰有余。”
三个甲子便是百八十年。
“那为什么……世上没有活了那么长的天人?”
王清霁说道:“难不成是因为人皆有执念,所以最后都会因为执念而死。”
戒灵想了许久,猜测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若是真正做到了撇去一切执念,那么随着时光的流逝,名字消失在世人耳中也是应该的事情吧?毕竟……这里终究是江湖,后浪推前浪,很少有人能够被一直记住,这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确实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王清霁笑了笑阖上双眼,随着外头的风雪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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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两章
第九章 山上与山下
西北,挽剑池。
秋水坐在了一把舒适的椅子上,穿着的不再是过去的粗麻布衣,而是由世上最负盛名的裁缝亲手为她做出的衣裳,讲究到最细微的地方,不会让人产生丝毫的不适。
唯一不变的是,秋水的双颊仍旧是那般干净,身旁依旧是那把长天剑,无有任何首饰可言,简洁至极。
入了先天不代表之前事情就能一笔勾销,王清霁的白发如是,秋水在三年半里头被剑气造成的伤势亦然如是。
所以秋水才穿上这么一身价值连城的衣裳,在这段静养恢复伤势的时间,陆真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徒弟发生任何的差池。
此刻秋水正安坐在挽剑阁的大门,眺望着远处不变的云雾,而她身边不远处便是盘膝而坐的陆真,宁静不语。
一阵寒风再次袭来,还未及至身前拂动发丝时,就已经被陆真随心而动的剑气撕碎的一干二净,就连那股寒意都没有传来。
以陆真为中心五丈以内,温暖如春,不见丝毫高峰之巅的酷冷。
春天是很适合睡觉的季节,看久了不变景色的秋水也难免生出了一丝倦意,然而她此刻并无睡意,于是开口道:“师尊,山下的三年里头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伤势即将痊愈,也就生出了了解的心思,因为不久之后她便会离开世外的苍山,真正踏入人间尘世之中。
陆真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你关心的只有一件,她在数月之前已然步入先天,你并没有超过她。”
秋水不见失望,略微感慨道:“真是厉害,苏师兄应该也没有她快吧。”
陆真平静道:“确实很不错,师尊的眼光一如既往,即便是距离死亡不远,都是没有丝毫的错漏。”
秋水阖上了双眼,不再看那毫无意义的景色,轻声问道:“师尊,当初你为何要这样做。”
说话声很轻,可问题却相当的沉重,这是一切事情的起因,在离开之前她很想得到这个答案。
“并不是我。”
陆真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补充道:“但我当初确实持有默认的态度。”
听不出真假的话,秋水也没有阅历去猜测事情的真相,但毫无疑问秋水和王清霁都曾是那场生死之争的棋子一枚。
关于上代剑圣与陆真之间的恩恩怨怨,世人有着许多凭空生出的猜测,然而就连身处挽剑池的那几位先天真境的高手,如荼离和罪火等人都不敢做出定论。
那些往事并不是一朝一日之间,而是分布在数十年的岁月里头,点点滴滴积累而成,除了当事人谁又说的清楚呢?
秋水再问道:“师尊,你当初也和我一样吗?”
陆真平静说道:“是,也不是。”
因为模糊到极致,所以很难理解的一个回答,在这四个字里头饱含了太多的可能性,陆真显然是不欲深谈此事,若不是这个问题来自于秋水口中,甚至得到的会是一道无有任何情面的剑光。
秋水没有耿直下去,也没有再问关于此中事情的任何问题,就这样安静了起来,似乎已经在这三言两语间睡着了。
陆真其实手上一直都有着活计在忙,那是取之于后山那片松林树上的木头,终年被剑意渗透的它们骨子里便直的很也傲的厉害,所以这些松木很适合做一件事情,譬如雕刻。
自秋水入先天,挽剑池上下万剑雀跃而鸣的那一刻,陆真就已经在做这件事情,只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天赋,这些时日过来在他的手下已经废去了不知多少的木材。
如今是第四百四十三次的尝试,陆真没有了光明,所以他也就没有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木块,而他的手中也没有一把用于雕刻的刀。
剑光微弱闪动,落下的是茫茫木屑,到了最后木块变成了很是奇怪难看的长条形物体,唯有以最为认真态度去观看,才能够确定这是一把剑。
陆真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旋即长身而起落下一身的木屑,随后转身过了挽剑阁来到了那片池水之前,俯身捧起了些清澈的水淋在了那柄粗劣的木剑之上。
而后挽剑池波澜壮阔,有强绝剑意自水而生,沿着寒冷的池水渗入到那柄木剑之中,待到水渍干去之时,这柄木剑便多出了一些奇特的意味。
陆真满意的将木剑放在了一旁,而后捧起池水洗了洗自己的面容,再以长袖抹去脸上的水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起来颇为疲惫。
挽剑阁之下,那正在教导弟子的荼离忽地一蹙眉,在他的感知之中,陆真的气息在刹那间弱了足足三成有余,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心思,无视了弟子的目光离开了大殿,不知去向何处。
日转星移,时光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