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罗双树
这就是传说中的凶戾之气吧。
“那需要上交佩刀吗？”结弦与武藏对视一眼，紧跟着问道。
“不用，若汝等有歹心，选个夜晚潜入总比硬悍松平家数千军势容易吧。”武士笑着摆手，又让结弦高看一分。
真要杀松平家主，怎么可能大白天跑来，这是最基本的逻辑能力。
“请带路吧，正之大人。”结弦用上了敬语，无论贵贱，他喜欢有脑子的人。
松平正之对旁边颔首，自有侍从向前一步，鞠躬行礼：“诸位，请跟在我身后吧。”
挡在路上的武士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当结弦饶有兴致的走入土歧城，天益宗次郎赶紧凑了过来，面露疑惑：
“大人，你真的信了他们？连刀也不交，这不合规矩吧。”
家老笑而不语，反问道：“宗次郎，你去看过昨夜交战的现场没？”
“在下还没有。”侍大将昨夜都在城内值守，后半夜则赶去小镇。
“那是怪物在交战啊，我已经确认‘天诛’为绯村结弦所杀，而后者如果想对下总守大人不利，你们是拦不住的，所以交刀与否压根毫无意义，那还不如卖个人情。”松平正之叹了口气，像是在感叹时代的改变，看了眼前面左顾右盼的几人，自言自语道：
“况且，有那位大人在，也不怕他们造次！”
在保证大名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让结弦等人感到尊重，这是个真的人精。
至少结弦现在对下总松平家的观感极好，至少这气魄、智慧就值得称道，不是每个高位者都敢放人形凶兽到跟前的。
“大名的家果然很大，还修了这么多院子，啧啧，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武藏仰头望着天守阁，越到近处，越觉得厉害，她在各个世界旅行却都是在乡间田地，何曾跑到大名的家里做过客。
“下总国石髙多达四十万石，已算是非常富裕的地方，再加上这座城是历代大名所建，当然非同凡响。”结弦头也不回的解释道，论见识与知识，他这个穿越者可比一般剑客高了不知多少倍。
“那也没必要修院子啊，你看，还有池塘呢，在这住久了一定会变懒惰吧。”
“浪费金钱是自保的手段，否则存那么多钱干嘛，想造反吗？”
武藏一愣，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加快脚步来到结弦，用手肘敲了敲他：“你该不会是什么贵族少爷吧，怎会懂那么多！”
“贵族少爷？不，我可不是。”结弦连连摆手，扭过头，语气轻松的答道：“也就曾暂代过一国之主而已！”
暂代一国之主？
少女想了半天也不懂一国之主咋还能暂代，见对方走远，赶忙追了上去。
“结弦！你果然是个阔佬！！”
一行人在土歧城内嘻嘻哈哈，由于是家老重臣亲自迎接的贵客，路上守卫的武士也敢怒不敢言，这座城池比苇名略小，进了二重丸便到天守阁跟前，这里站着两排身穿黑甲的武士，刚才还在那追逐打闹的武藏顿时停下。
血的味道，和松平家那些太平岁月成长的菜鸡不同，这百余人都是战场归来的精锐，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此刻齐刷刷看来，意思不言自明。
‘让我别乱来吗？真是的，我早就过了天诛德川的年纪了。’
结弦笑着应对，跨越数个世界，宰了那么多德川，感到抱歉的是自己。
“在下侍大将田助右阶，下总守大人在会客室，请跟我来吧。”依旧没有要求卸下武装，只不过带路的已经换成了武士头领，未见他动刀，但是颇为精悍。
应该比弦一郎更强吧.......
结弦又在脑中迫害着某位武士，轻轻点头跟了上去。
天守阁内部和苇名城那个没啥不同，古老而极粗的木制横梁，摆放的甲胄与肃立的武士，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人气吧，至少有许多侍女来来往往，见到结弦等人又停在旁边鞠躬，待他们走过又继续做事，就仿佛机器人，一切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行进下去。
或许这就叫做贵族礼仪，盗国才两代的苇名那叫军事要塞。
跟着侍大将，众人顺着楼梯一直上到三楼，见到一个绘有青松的拉门，旁边跪坐着个如女孩的俊美少年，少年见领路的侍大将颔首致意，动作轻柔的拉开旁边纸门，这让武藏嘴唇动了下，很想问结弦有关‘小姓’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请进吧。”武士按着刀肃立在门旁，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你带路。”结弦很有礼貌的道了声谢，双手垂下，手指轻轻颤动，那是感知到强敌的条件反射，他侧过脸看到同样严肃的武藏，脱下鞋，赤足踏上了冰冷地板。
进了第一扇门，经过拐角，又是第二扇拉门，同样是门边跪着俊美少年，只不过这位膝前放着一柄长刀，明显是贴身护卫的‘小姓’，他看了眼佩刀扛枪的三人，默默地拉开纸门。
这次，结弦总算见到了下总国最高统治者，一个垂垂老矣却依旧精神的长者跪坐在上首，手里端着杯茶，那散发的气息有点像当年一心带给自己的感觉，但是与举世无敌的剑圣相比还差了许多。
武将出身，战国时期身经百战。
结弦瞬间建立起印象，但是注意力更多放在另一个老头之上。
那是个穿着棕色剑道服的老人，腰背笔挺，宛如青松，他扭头看来，严苛的视线扫过三人，后者立刻有种毛乎悚然的感觉，仿佛剑尖已经顶在了喉咙上，出于剑客的条件反射，他很想立刻拔刀。
无双剑豪！
相对于结弦的凛然，身后的武藏已经跃跃欲试，好在苍老的声音打破这片刻沉寂。
“老夫下总守护松平忠明，坐下吧，年轻人。”
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正好那个剑豪也扭过头去不再观察众人。
结弦将心放下，他没有习惯下跪，于是颔首致敬后便与武藏和胤舜坐在旁边软垫上，想看看这位下总守到底有什么话要讲。
PS：我不喜欢写傻吊配角，还欠大家一张而已，随手就能还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食之无味
生于宽永年间的松平忠明可不是什么窝囊废，从血统上来讲，他是德川家康的外孙，名义上是德川家康的养子，完整经历了战国末年的悲歌。
作为武将，他同样身经百战，关原之战、大阪冬夏之阵、道明寺之战皆有参与，哪怕现在年老，那目光依旧没有浑浊，更不怕结弦这位人斩。
年老之后总是动作缓慢，他慢悠悠的沏上一杯茶，指着不远处的剑客道：“这位是柳生但马守宗矩大人，世间无双的剑豪，将军家兵法师范，此次带领堪平岛原之乱的精锐武士进驻下总国。”
“你好，宗矩大人。”结弦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跨越无限时空，这是第二位宗矩，却是同样的——
敌人!
他不明原因，只知道是敌人无疑。
“嗯。”剑豪同样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无须理由，双方第一次见面就将彼此惦记上了。这种敌意瞒不了松平忠明，可是下总守大人就当没看到。
“斩杀‘天诛’的功劳已经确定，由此老夫可以信任你的立场，财帛、宝物、甚至是转投本家你都可以提，老夫会尽量满足你。”
“且容我考虑几天，下总守大人，解决完‘天诛’，在下能够回土佐复命了吗？”结弦好似不想多呆。
“年轻人，为主君尽忠是好事，但匡扶武家的代表——德川家也是意义非凡的事情。”老人放下茶壶，略有不快道：“所以老夫暂时不能放你走，直到下总国的怪异平息为止。”
就是如此霸道，作为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叔叔，幕府老中重臣，松平忠明有霸道的本钱，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那如果下总国怪异永不平息，那我们不得老死在下总国咯？”武藏也出声问道，虽然留下来求之不得，但让人很不爽啊。
松平忠明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艳丽的少女，淡淡答道：“拥有才能之人，必须将其物尽其用，作为武士，不早就抱有成仁之心吗？小女孩。”
呃......竟无法反驳。
被留下本就在结弦的预料之中，这个世界线还没有进化到民主、自由的程度，只要后台德川家不垮台，那么下总就有权利留下自己。
而这，也是他选择用土佐藩身份的原因。
轻啄茶叶，好像在思考，而大名也不催促，人才有考虑的资格。
过了半分钟，茶杯被放在地板上，结弦抬起头来：“我希望知道，自己该如何使用。”
“名刀自然不会蒙尘，老夫想听听你的看法。”
“那在下就浅谈拙论了。”结弦并不客气，要是被分到柳生宗矩手里以后就好玩了，于是认真的答道：“在下已和怨灵战斗过数场，它们一般都是在夜里出没，其标志就是红色血月，下总国数十万生灵，不可能一一防御。”
“没错。”松平忠明点点头，其实死上几个村子没啥，加起来还没有‘天诛’一个人麻烦，关键是怨灵已经对城外的小镇下手，鬼知道什么时候火烧土歧城？
获得大名的赞赏，结弦却依旧面无表情，明明说好不出谋划策的，当个莽夫就这么难吗？
他回头看了眼淡定喝茶的宝藏院胤舜，还有完全进入幻想状态的武藏，暗道后者一定在幻想大名家的饭菜有多么丰盛。
结弦摇摇头，身体前倾：“那就只有重点防御，确保土歧城及周围的绝对安全！”
“夜里大军调动不便，该如何防御？”
“以精锐小队的方式编组，军队不在多，而在于能和怨灵交手而不落下风，最好有数支小队，以便处理同时出现的危机。”结弦想也不想就甩出答案，这下总国的事情在他看来过于简单。
“原来如此。”松平忠明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脑子里正在衡量利益得失，很快便轻轻点头：“可，那你们三人再编入些下总精锐成为一支小队吧，宗矩大人.......”
“我也支持，至少在目前情况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吾等也承担一部分责任。”不用他问，柳生宗矩已主动回答。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松平忠明拿起旁边的刀，缓缓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停留在结弦身上，里面充斥着欣赏之色，“都留下来吃饭吧，今夜就在土歧城住下。”
“那就打搅了。”结弦也不客气，负担了这么多天伙食费，总算有个地方可以吃白食了。
三人也站了起来，肃立在旁边等两个大人物先走，松平忠明擦身而过，结束了政务，他显得和蔼许多，摆摆手让结弦和他走在一起。
“没记错的话你是土佐藩出身吧。”
“是的。”结弦也不怕被戳穿，就土佐那乡下，一来一回非得半个月不可。
宠辱不惊，更有种大人物的气度，松平忠明当然想不到少年曾和自己同级，还以为这是天赋，不由得更加赞赏。
“你应该还未娶妻吧。”他拉起家常。
结弦一愣，还很少遇到问这种私人问题的，果决的答道：“已婚，家妻在故乡等我。”
嗯？
下总守略显意外，脸上好奇的神色也淡了几分，摇摇头加快了步伐。
“那就太可惜了。”
而身后数米处，正在和柳生宗矩扯淡的武藏张大了嘴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可现在人很多，她也不方便跑上去问，还好很快就到了饭厅。
一切都是传统的样式，客人分别跪坐在两旁，每人跟前有个小桌子，上面摆着味增汤、鱼肉、精米饭、泡萝卜以及浅浅的酒杯。
除了结弦等人，还有下总国的高层作陪，里面包括了之前见过的奉行老头和松平正之，像侍大将这种级别是没有资格来这吃饭的。
众人纷纷跪坐，上首的大名举起了薄薄酒碟，环视一圈道：“现在下总国正处于危机当中，所以一切从简，这第一杯酒送给义士绯村结弦等人，祝他们武运长久，再立新功，干杯！”
“干杯！”
下总国大人物们是真心感谢，再放任冈田以藏胡闹下去，这个房间里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结弦饮了一口，觉得这酒碟又小，酒味又淡，清雅过多，壮烈不足，不由得心痒痒。好在举杯之后便是吃饭，他拿起筷子，旁边鬼鬼祟祟的伸过来一个脑袋，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新免武藏。
“喂，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哪句话？”
“就是有老婆的那句。”
正在夹鱼肉的筷子停住，结弦微微侧过头，却见武藏一脸八卦的样子，没好气的哼了声：“是真的，我不骗人，咋啦，觉得我不该有吗？”
“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我只对美少年感兴趣，你有没有老婆和我没关系。”少女垂下眼帘，依旧元气十足，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丑咯。”结弦少见的当了把杠精，他能看出武藏的黯然，但这又怎么样？
喜新厌旧？或者隔着位面撒谎，就因为永远不会被戳穿？
抱歉，做不到。
结弦活的堂堂正正，就算要开后宫，也不屑利用谎言！
“哼，马马虎虎吧！”武藏很快就甩开了那丝黯然，剑术她擅长，除此之外还真的不太懂。
她坐了回去，摸着下巴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不高兴，心想这不符合自己的作风，少女深吸口气，伸出筷子夹了自己最喜欢的烤鱼肉放进嘴里，咀嚼数下又缓缓停住。
明明是大厨的手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食之无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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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窃听者
大名家的饭菜精致，却不怎么能填饱肚子，尽是小碟，吃完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再添，况且有柳生宗矩在，三人草草吃完后就告退。
今夜三人被安排在城内住下，当然不会是天守阁，而是靠近一重丸的小院里，那是个日式庭院，拥有假山水池，可比千子村正的破草屋舒服多了。
“大人，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请随时通知在下，晚安。”几间卧室内已经铺好了床，那个带刀的小姓深鞠一躬，顺便拉上房门。
结弦往地上一坐，看了眼依旧盯着门外的武藏，轻轻扔过去一个枕头。
“喂，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就这么喜欢美少年？”
“哪有！”少女一抹嘴角，转头轻哼道：“喜欢美少年有错吗?你们男人还不是贼兮兮的盯着侍女看！”
“别胡说，贫僧一向目不斜视！”
“抱歉抱歉，我单纯指结......”
武藏正对自己的误伤表示歉意，又一个枕头拍在脸上，这下少女有些怒了，张牙舞爪准备教训结弦，谁料后者往旁边一躲，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严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