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罗双树
但无可否认，天诛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无须杀太多人，只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斩杀高层自己又不被捉到，就能在数万人的城下町中传递恐惧，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天诛的对象是不是自己，这可比傻乎乎的发犯罪通告厉害多了。
都是杀人，显然未知的目标更容易激发别人恐惧。
“又是德川幕府，又是天诛，这感觉怎么如此熟悉？”结弦捂嘴苦笑，他已经在幕末搞过事，幕初做过对，真是难以解释的孽缘。
况且，宽永十六年的英灵剑豪，应该没有同僚吧。
武藏倒没听懂结弦的嘀咕，轻哼了声道：“说的是冠冕堂皇，要报仇有种去江户找幕府将军啊，跑到这土歧城来胡乱杀人算什么本事。”
“魑魅魍魉之徒而已，复仇不过是旗帜，否则怎会拿富商下手，仅仅是想掀起更大的波澜！”物理系高僧宝藏院胤舜也面露厌恶，邪恶之徒很讨厌，作恶又要立牌坊的邪恶之徒更讨厌！
“我们先进城住下再说，花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把贼人找出来。”结弦打断了两人，因为嘀嘀咕咕的声音已经让侍大将快走过来喝骂了。
“怎么感觉你很了解这些天诛党？”武藏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结弦看着近在咫尺的岗哨，没有回头，嘴角轻轻上翘：“因为，我也是天诛党。”
前面的武士终于通过了检查，那脸色铁青的侍大将跳下马，一手握住腰间长刀，竟是亲自出马盘查这几个家伙，无论装束还是行为，他们就像脑门上写着‘我是可疑人员’几个大字。
他走到结弦三米之外站定，阴晴不定道：“我原本以为你们要逃跑的。”
“大人，我为何要跑？”结弦一脸莫名其妙。
因为你们可疑到极点！
侍大将很想如此说，好在修养不错，寒声问道：“你们是何家藩士？为何要来土歧城！？”
他问的是藩士而非浪人，因为日本武家的社会结构是将军——大名——家臣，一般武士都算家臣，反正和欧洲的骑士差不多。而浪人则是没了主家的武士，战国时期因为大名更迭的原因十分多，有的上山当贼，有的出海为寇，反正都是社会的不安稳因素。
江户时代社会稳定，浪人的数量自然大大减少，依旧到处流浪的肯定都是坏蛋。
结弦知道，如果自己说是浪人的话铁定会被抓起来，可惜他早有准备。
“土佐藩，长宗我部家足轻大将绯村结弦。”结弦从袖子里掏出个‘七之酢浆草’的家纹来，这玩意依旧是如假包换，前任主人就是当年在苇名城下找他单挑，然后两个回合就被砍掉脑袋的侍大将。
“土佐藩？”侍大将当然知道这个藩国，算得上非德川谱系大名中实力不错的一家，而且封地在非常偏远四国。他拿过来检查了一下真伪，确认没啥问题，因为普通人就算捡到信物也认不出‘七之酢浆草’是啥东西。
“你到土歧城来做什么？还有这两个是谁？”他语气好了不少。
“我奉家主之名去长崎采购物品，路过下总国的时候遇到危险，得亏这位女剑士与大师相助才能脱身。”
“山贼？”
结弦眉头一皱，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迟疑片刻才道：“是怨灵。”
“什么！你也......”侍大将闭上嘴，赶忙挥手道：“你们跟我来！”
如结弦所想，整个下总国发生的怪异事件已经让高层警觉，甚至都来不及到博多村调查青田昭之等人的失踪事件。关键是敌人匪夷所思，一旦消息传开，土歧城会萧条十倍吧。
‘这种时候还在关心自己的钱袋。’带着些许鄙夷，结弦很是善解人意的没有声张，带着两人进入了哨卡。
现在下总所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多数人压根不知道有许多村庄已经被毁灭，而结弦作为有正式身份的藩士又与怨灵战斗过，自然会被请进城。
但他没有资格去见此地大名，而是下总国一位奉行接待了他们。
城下町的奉行所已经是防御森严，三人被带进客堂之时起码有数十刀斧手埋伏在内外，那奉行也是言简意赅，总共不过两个问题。
一是怨灵的特点，结弦自然据实相告，这让已经和黑武士交过手的下总国等人连连点头，确认他不是在吹牛扯淡。
身穿棕色便服的老头摸着鄂下胡须，与侍大将对视一眼，笑着问道：“我看绯村大人与同伴都甚是精干，不知能否暂留土歧城一段时间，松平下总守会付相应报酬。”
少女已想答应，有官方身份之后正好展开计划，却不料结弦面露难色。
“但我家主上的命令是采购完就回去.......”
“诶，下总守大人可以替您证明，修书一封便是。”作为德川亲藩大名，结弦的疑虑根本算不得什么，那些乡下大名最好又穷又没人才，这样子德川天下才会稳如泰山嘛、
结弦低头思考，而上座的武士把玩着茶杯，一时间屋内气氛压抑。他当然知道拒绝是什么下场，为了保守秘密，特别是不能让其他大名知晓，否则德川家被怨灵围攻，过了几十年苦日子的杂牌大名非得生出坏心思不可。
一旦拒绝，就是血战。
但又不能答应的太快，因为这个时代的武士是相当知耻的，如武藏这般性格非得让人怀疑不可。
沉默数秒，估摸着对方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结弦终于微微点头：“既然是松平家的命令，家主大人应该不会怪罪吧。”
“然也，德川乃天下武家之首，而作为分家的松平也是在为天下安定而努力，放心吧，该有的赏赐都不会少的。”老头喝了口茶，也不想同一个杂牌大名的足轻大将废话，指着旁边的侍大将道：
“这是田益宗次郎大人，城下町的治安由他来负责，你们三人先跟他一起肃清人斩事件！”
大人物总是要先把身边的威胁排除再说其他，贱民死个成百上千也和他没关系。
结弦心头嘲讽，颔首领命：“是，大人。”
“去吧。”直接送客，若非见这三人颇为精悍，派个小吏便能应付，相比此刻正感恩戴德吧。
结弦还真是‘感恩戴德’，这个侍大将脸色稍好，却依旧没把三个人放在眼里，不仅晚饭让他们自己解决，住宿干脆就安排到驿馆。
此刻已是深夜，喧嚣的路上已经安静下来。
“留下来帮忙的各藩国武士都住驿馆，给你们两个房间。”侍大将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什么地主之谊？不存在的。
“明天一早将你们编为甲乙丙三队，然后放进各个巡逻队里，从傍晚开始巡逻。哦，如果有哪一家需要你们去护卫，我也会提前通知。”
这是把外藩武士当做苦力来用了，结弦等人倒没啥不满，武藏还腆着脸问道：“这工钱是日结吗？一日能给多少贯？”
得，天元之花是真的以为自己在打工了。
见钱眼开的武士有不少，但如此直接的田益宗次郎还从未见过，黑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在诛灭‘怪异’之后统一发放，至于能不能有命拿到就得看你自己本事。”
武藏还想说什么，毕竟最近都在花结弦的钱，哪怕是她脸皮厚如城墙也有些不好意思，结弦却抢先一步把她拉住，凑到耳畔道：
“吃住我包，现在需要官方渠道去打探消息。”
“好吧。”少女安静下来，跟着那侍大将走入城内。
一直走到居城外墙前面，那里便是驿馆，只不过土歧城一向有两个驿馆，一个是贵客，一个招待普通武士，结弦等人自然是后者。
那就是栋带小院的木头房子，约莫两层大小，门口亮着灯笼，围墙修的精致，看得出下总国甚是土豪。可这么漂亮的房子却很冷清，周围没有百姓，路上也没有喝的醉醺醺的武士。
“等等，宗次郎阁下。”结弦瞬间来到侍大将之后，吓得后者直接拔出刀来。
“你要干什么！？”
结弦无视了对方手中的刀，淡笑道：“这地方有古怪，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您难道闻不到吗？”
灯笼在风中摇曳，百米之外的驿站寂寥无声，犹如鬼蜮。
这幅瘆人的场景让侍大将打了个寒颤，鼻子动了动，果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几个人脸色剧变。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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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惨状（求订阅！）
其实不用鼻子他也能发现问题，因为驿站被重兵把守，以保护的名义看管这各国武士，免得他们在城里乱来。但是现在门口的卫兵全都消失不见了，就算擅离职守也不至于全都跑路吧。
空气中蕴含着血腥味，卫兵全无踪影，也听不到刀剑相搏的声音，一切就像鬼故事。 侍大将正心乱如麻，却见刚才提醒自己的青衣剑客从身边走过，赶紧拉住他衣袖：“等等！前面万一有埋伏怎么办？还是让我先去调集军队。”
“不会有埋伏的。”结弦肯定的答道，直接从身边掠过，新免武藏和宝藏院胤舜同样跟上，搞得田益宗次郎的脸一阵青白，只好咬牙追了上去。
结弦当然知道不会有埋伏，执行‘天诛’的刽子手旨在传播恐惧，吃饱了撑的才与军队交手，想当年在京都，大家还不是躲着那群‘壬生狼’砍人。
‘因为天诛这行当就在于神秘，让别人觉得真是天要灭己。’
曾经的刽子手将虚掩的大门推开，空气中的血腥味瞬间暴涨数倍。
“啧啧啧，真够惨的。”身后武藏捏起鼻子，正巧见到小院里面的情景。
黑甲卫兵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各种兵器的碎片更是遍布现场，墙上、树叶上则是喷溅状的鲜血，看起来就和屠宰场差不多。
“凶手用的是太刀，全部一击必杀。”结弦蹲在一具尸体前面，上乘的黑色具足直接被刀锋贯穿，“袭击者的力量很大，斩断了这位武士三根肋骨和大半肺叶，最后刨开心脏而出。”
“这个用的是轻妙的剑术，唔，连续不断的刺击将人逼退，然后瞬间刺穿喉咙。”
结弦观察每具尸体，他是剑术高手，也可以反推敌人的行动。
“你的意思是说有数个剑术高手同时展开杀戮吗？”少女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中，没有厌恶尸体，更没有被吓得大呼小叫，甚至还敢徒手去摸刀痕，在尸体衣服上擦去血迹，点头道：
“确实是风格不同的剑术所为，而且都是高手！胤舜阁下，有发现活口吗？”
和尚正在驿馆里寻
找生还者，远远回应一声：“你们过来看这个！”
有条不紊的进行调查，将尸山血海视为无物，这么熟练的动作让站在门口的侍大将看傻了，听到和尚的声音才忙不迭的跟进去，待‘嘎吱’一声，宝藏院胤舜将第二扇大门打开，这个一直以冷冽示人的武士瞳孔猛缩，再也忍不住，扶墙狂吐。
“这可真是......恶趣味啊。”站在他身后的结弦眉头紧缩，只见木屋一楼的大厅中央摆着数张木桌，然后数十颗狰狞的脑袋整整齐齐码在上面，最高处贴着一张白纸，上书：天诛。
浓郁的血腥味，再加上被那几十双死鱼眼盯着，一般人不仅会吐，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这个混蛋！！”一向大大咧咧的新免武藏攥紧了拳，她最讨厌两件事情，一位虐杀，二为践踏别人的尊严，这家伙无疑是两种忌讳都犯了。
“退后。”
结弦带着众人慢慢后退，然后将门关上，他倒不是害怕，算是给这些死难者最后的尊严吧。
血月高悬，照的人脸阴晴不定，他看了眼正在打干呕的田益宗次郎，喝道：“你吐够了没有！”
侍大将有些呆滞的看着他，瞬间也忘却了上下尊卑。
“吐够了就去带兵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哦.....哦！”武士如梦方醒，跑出几步还跌倒在尸堆中，赶紧爬起来，冲向门外。
“没想到德川家的武士如此不堪。”和尚摇摇头，这人明显乱了方寸。
“没有上过战场的家犬无论再怎么训练，永远也比不上狼，好了，我们说正事。”事发突然，也出乎结弦预料，他不想浪费时间。
“看来英灵剑豪又抢先一步下手，如此将下总国的外援统统宰掉，会引发什么问题？”
“会让事情再也抑制不住，引发民众大恐慌！”武藏立刻答道，她认真起来也挺聪明。
“只是其一，更会让下总国的事情扩散到整个日本，甚至引发新的战争也说不定。”结弦叹道，能人尽其用，对手并不简单。但正是如此，这宽永年间才会变得有趣。
想到这，他目如鹰隼，直接说道：“我料定，今夜对方还会作案，不管他是英灵、怨灵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找到他，然后宰了他！”
“掀起这么大的事情，他还会出手？”
“相信我。”结弦站起身来，血色月光照亮他半个身子，“这种刽子手一旦杀的兴起，会越发张狂，正是心理学上所说的表演型人格。”
“那你准备怎么杀他？”武藏跃跃欲试。
“靠近大名居城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大事情，武士肯定会将兵力收缩，恰好给对方留出作案的时机。”结弦思虑两秒，捡起树枝在地上画出个简易地图：“居城在西边，其余三个方向我们各选一个吧。”
“那我就去东边。”武藏果断的做出选择。
“贫僧便往南方搜索吧，不过结弦，吾等如果遇敌当如何对付？”
“直接开打，交战的余波会吸引我们过去。”结弦扔下树枝站了起来，又补充道：“万不可犹豫，若是不敌，则选择游斗死死缠住对方。”
“好！”在场众人都是手脚敏捷之辈，倒不至于被甩开。
三人又聚在一起商讨了一下细节，一同走到驿馆门口，互道珍重向着三个方向而去。
“等等。”刚分开几步，结弦忽然叫住了少女，抬手扔过去一个东西，后者下意识接过一看，原来是个饭团。
“你的晚餐，吃饱了再打架！”
武藏一怔，眼睛眨了数下，再抬头的时候已是满脸娇艳的笑容，双眼已经化作月牙。
“结弦，你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不赖呢！”
“去吧。”结弦摆摆手，眼见少女消失在视野之中，他倒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作为托付后背的同伴，理应相互帮助。
“好了，这下子全都分开了。”结弦踏下阶梯，活动颈部发出‘咔咔’声响，目光中泛着与天上红月相似的血色，他摸着刀柄，甚是期待。
“你现在该来给我送天诛了吧，不知名的‘战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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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同袍啊，以大义之名起舞吧！
血月下，狭窄的巷道内只剩下微弱红光，阴暗、潮湿，明明是盛夏却让人感到彻骨寒意，巷中空无一人，两旁大门紧闭，再加上光线昏暗，模模糊糊的视线更让紧张感达到极限。
是的，再怎么强大的人在这巷中独行也会感到紧张，那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哒哒哒......
短靴在青石板上轻踏，脚步声向四周传递，青衣的剑客走在其中，紧张感倒没什么，反而有种如梦似幻的恍惚感。仿佛这里不是宽永十六年的土歧城，而是元治元年的京都一般。
‘若真是当年的同僚，断不可让他存活。’结弦抿着嘴，那些家伙敢火烧京都，那摧毁城下町根本就不是事，他又觉得自己身份对调，或许当年死在刀下的幕府官员，也同样在头疼怎么维持秩序吧。
砍人容易，形成规则却很难，所以结弦虽为人斩，立场绝对偏向于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