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之境界 第154章

作者:奈朵琉雅

残酷到我不愿意去面对,残酷到我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早晨,我和七谷玉绪第一次见面。

“秋奈……没事的。是我要求杀死那三个人的。所以……所以真正的过错还是在我。你不需要自责,只需要责怪我就够了。秋奈……”

“……这不是式的错。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必须要杀人,也不会加害那三个因生活所迫而犯下罪不至死的罪恶的人,更不会让七谷玉绪变成那个样子……”

我失去过父母,所以我能理解七谷玉绪的痛苦。我有一个最重要的妹妹,而这个妹妹让我坚持地活下去,所以我知道七谷玉绪的痛苦远远超过当时的我。我现在还维持着理智,而七谷玉绪已经完全疯掉了——也就是说,她的痛苦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够忍耐的极限,把她的精神变成了非人的癫狂。

正因为切实经历过绝望,所以我极其地厌恶着绝望,更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让他人陷入永远无法拯救的绝望之中。

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杀人什么的,实在是太差劲了。

佐久间秋奈这个人,实在是太差劲了。

不知不觉间,脸颊传来被泪水侵蚀的刺痛。

式抱紧了我,让我深深地埋进她的怀中。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只感觉世界再度变得冰冷起来——就像那个残忍的冬天,那最落魄、最黑暗的日子里,我却只能穿着陈旧的水手服,孤苦无依地走在偏僻的道路上。

“秋奈……没事的,秋奈……这不是你的错……”

“呐……式,我以后不会再杀人了。就算被别人杀死,就算被逼到了除了杀死对方之外别无选择,我也没办法杀人了……杀人这种事情……我真的……真的再也没办法承受了……”

“但是不杀人的话……”

不杀人的话,我的灵魂会迟早枯竭吧?

可至少在枯竭之前,至少也不会再度犯下这样的罪孽。

至少再枯竭之后,就算我犯下再严重的罪孽,也不需要承担罪孽本身。

那样的话……一定会很好吧?

只是对式,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我不禁后悔在那一天遇到式,更后悔在那一天接受式的告白。

从未相相遇,远比相爱之后却不得不分离好太多太多。

“……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普通人吗?”

“是因为秋奈很善良吗?”

“不是……根本不是啊……”

“那因为什么?”

“式你肯定不懂吧……你肯定不懂的……”

“就算不懂,我也会我尝试去理解。”

“式……如果没有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杀害上百个无辜生命、以夺取他人的生命与鲜血为了、注定永远无法救赎的杀人鬼吧?”

“但是你确实没有成为那种人。”

“是啊,我没有成为那种人……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是自从我第一次杀人开始却只过去了两年。在第一次杀人之前,我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我依稀记得,为了给真冬足够的医疗费,我身上的钱连吃一顿饭都不够了……更不用说住的地方,更是你想象不到的糟糕……那个时候,一度以为在那个时候会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死掉……直到……直到……”

“直到……?”

“直到我遇到了七谷玉绪……对我而言,她不是一个重要的人。但是正因为她的话语、她那短短一日的关心,我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可惜后来,我只记得她是个传说级别的人物,只记得偶然和她几次的相遇……那个在我极度饥饿、极度疲惫、烧着四十一度多的高烧、处在生与死边缘的那一天,却慢慢地忘记了……我怎么能…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一天呢……我怎么能对重要的七谷学姐,做出这样永远不可原谅的事情……我……我……”

这样的我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在我的脸颊上泛滥着。

我终于想起来那一天,想起了自己人生中最最重要的转折点。

可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一天,却因为饥饿、疲惫、高烧而迅速遗忘。

“秋奈你说过,整个学校你记住的人就没几个。即便生活了一年多,可你连班长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前天晚上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七谷玉绪是个重要的人吧?”

“啊……没错……正是因为那一天,我才记得七谷玉绪学姐的名字……只是……我所记得的,也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简单的信念而已……”

只是在心中的那个信念,却不曾忘记,让我直到今天都没有堕落成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杀人鬼,依然维持着作为一个人类的良心,而不是像我记忆中那个白纯里绪无可救药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我的意识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我第一次遇到了七谷玉绪。

在那一天,我勉强开始了我的人生。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那一天,那个濒死的我,竟然把那段故事记录得那么清晰。

没错,那实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到现在的我都能回忆起当时的一切。

我记得,那是1997年1月份里一个飘雪之日——

78.至暗时刻

◆佐久间秋奈◆

九个月前,我失去了一切。

父亲、母亲、住所、富足的生活……全部都在那场车祸之中与我永别。

我之所以还活着,我之所以还存在于此,只是因为我世上唯一的亲人——真冬的肉体还活着,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醒来,与我相依为命。

可是,那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小到称不上希望,小到我连盼望都没办法做到。

名为“现实”的绝望,已经把我逼至悬崖边,只差一步就会跌至漆黑的万丈深渊。

一月份的空气飘着雪花,冰冷无比,比这空气更冷的,是我的心。

起初,我呆在一所父母报备的初中上学。但是那毕竟是贵族式的私立学校,现在的我就算过去也只是去丢人现眼、遭到排挤罢了。所以,我做出了转校的决定,来到一个普普通通、却可以免除我的学费、据说从教职工到学生都很热心的学校里。

那是我第一天去报道,空中飘着冰冷的雪花,地上结着厚厚的冰。

凌晨时分就醒过来、断断续续地睡眠着的我,贪恋着由没人要的破布组成的“被子”。虽然没有温暖的感觉,但至少不会让我冻死在雪夜里。

到了该醒来的时刻,我只好把那些破布清理到一边。

穿上仅有的一套陈旧、满是划痕、却非常干净的水手服,我从身边拿出来一瓶矿泉水。这瓶矿泉水是偶然间捡到的,没有开过封。因为现在太冷了,所以我只能用一整夜的时间,用我的体温为其解冻,达到勉强喝的温度。

然后,我提着捡来、图案已经破碎不堪、却也非常干净的的书包,从偏僻、荒废、四面透风、宛如垃圾场、连住处都算不上、由简单的木板搭建而成的容身之处,步行到三公里外那所从未见过的学校。

临行前,我从另一个矿泉水罐里把仅剩的三枚一百日元硬币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