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舞台的灯光也在激昂的吉他音色之中渐渐黯淡。
就连旋律也归于沉静,只剩稀疏的和弦宣告了结尾。
直到这最后的和弦陷进无声——
观众席才有如雷的欢声凝聚。
而椎名立希在那样的欢声中呆滞着,平静地望向笼罩漆黑的舞台。
不断失败也好。持续孤独着也罢。即便是无数次活在劣等的囚笼——
‘无论几次,去描绘吧。’
我就,将这当作是来自你的鼓励吧。
她抿着嘴,“……谢谢。”低声说。
倔强着决不让任何人听见。
——无论几次,都要重新站起来。
因为、这就是独属于椎名立希的生存方式。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95话 神明
“很棒吧?”
椎名立希偏头看去。
长崎素世遥望舞台的笑容里,正带着一些名叫骄傲的情绪。
“我想让大家都听见这首歌,所以才无论如何都想让你们来。”
——即使春天已经结束了,夏天也会到来。
那就在这盛夏之中仔细纪录那些曾经,相信自己不虚此行。
她叹息般地说:“如果小祥也能听见的话就好了。”
“……。”
立希垂下眼眸。
“那家伙就算听了,一定也什么感触都没有吧。”
“是这样吗?但我还是想让她听见。”素世轻瞟她冷淡的神情,莞尔一笑:“这和小祥怎么想的无关。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她曾经创造的这个‘世界’不是没有意义的——”
那已经回不去,却仍有未来的世界……绝非单单的一支名叫CRYCHIC的乐团。
那世界里有的,是截然不同的五人,互不相干的五人,在一个春天的午后,因为一次突发奇想,相遇、相知、相识,一起为了一个普普通通却又不是那么平凡的目标、梦想而努力。
那样的一趟,春天里的旅程。
“灯也好,立希也好,我也好,都一定不会忘掉的。”
那份回忆就是意义本身。
所以,才要将那些回忆珍惜地写成记录……写成歌。
长崎素世稍稍阖上眼,彷佛想以此掩藏住这一刻双目中流转的情绪。
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凝视着斜前方,那一道在人群之中显得无比孤独、娇小,却又在微光中展现出浓烈存在感的少女背影。
高松灯正紧抱着笔记本,怔怔地抬头仰望如今已然黯淡的舞台。
就好像——
沾满春泥的小石子终于等来了盛夏,在开始放晴的阴天里迎向第一道垂下的阳光。
●
在短暂的休憩之后,男人再一次于聚光灯中登场。
没有机会多说哪怕一句话,吉他清亮的riff在男人靠近麦克风前便开启了下一首歌曲,那是前一回也演唱过的〈蓝色书签〉。
比起〈夏时记录〉那多少还有些沉痛的唱腔,这一回保登折隶所诠释的〈蓝色书签〉,只有一份多年后向着童年回首时,稍显惆怅,更多的却是释然的情绪,他的唱腔平静叙述着过往遗憾,将〈夏时记录〉中残余的激昂彻底抚平。
“……呐,今天也是没有改变的今天”
“真的、就像,发疯了一样……”
以熟悉的吉他riff作结,男人的表情也随着最后一句歌词归于平静。
在掌声与欢呼里,他伸手将支架上的麦克风取下,等待观众席上的热情稍稍消退,他才站开一张笑容,缓缓开口:
“各位午安。我们是迷路乐团。”
“连续二曲,第一首是我们的,唔,原创曲〈夏时记录〉。第二首则是出自‘Galileo Galilei’的〈蓝色书签〉。今天的两首歌都是以夏天为主题,不知道各位喜不喜欢呢?”
观众席上少许的鼓噪声吸引了他的注视,他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笑着晃了晃手。
“梅雨刚过去,天气也渐渐炎热了起来,所以选择了夏天的歌曲……”他说到这边不禁笑了一下,“会如此联想理所当然。但是其实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选择这两首歌的。”
“——‘春日影’。”
“……。”
高松灯倏然睁大眼睛。
台上的那名男人稍稍垂下视线,像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这是一支我很喜欢的乐团的原创歌曲。上个月,她们才在RiNG进行第一次的演出……尽管只是作为代打乐团登板,但是,主唱小姐丰沛的情感表现让我至今仍难以忘怀。”
“春日影,春天的阳光——”
男人彷佛叹息般长吁了一口气。
“在梅雨之中消融,又被盛夏所取代……呵呵,别误会,给没听过这首歌曲的人简单说明一下,这是一首讲述美好故事的歌,并没有这句话听上去那样悲伤。但是,夏天到来的现在,我还是会忍不住这么联想。”
“如果太阳被停留在了春天,如果梅雨永不止息。”
“又如果,‘春日影’从一开始就没有来过。”
“盛夏是否就不再是雨过天青的象征,而是眩目到会让人消失一般的毒辣呢?”
“只是想着这些事情——”
男人沉默了半晌。
他的呼吸声清晰得像是喘息。像是有非比寻常的重压被扛在双肩之上。
但是他还是举起了沉重的手臂,重新将麦克风安装回支架之上。
已然淡去的笑容彷佛是被盛夏的艳阳所蒸发。遗留在那过于精致的面庞之上的,只有一份如琉璃般易碎的表情,像是正深感哀伤。
“请听。”
他沉声轻语:
“〈我想成为你的神明。〉”
叮铃……
近似悲鸣的和弦为歌曲揭开了序幕。
男人低头轻点贝斯琴弦,用低沉的闷响代替了鼓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要是我那关于生命的歌能使你珍视生命的话就好了’”
“‘要是我那关于家庭的歌能使你珍视爱的话就好了’”
“说着那样的话,其实真正想要的只是有所共鸣”
“差点成了被欲望所淹没的一介凡人……”
他抬起头。
无比肃穆的面庞之上,有一对蔚蓝的眼眸亮起了星的光。
“——就是我啊。”
娇小的女孩在刻意模糊的光里张狂地扰动琴弦。
在这甚至听来有些刺耳的鸣响之中,男人的歌声也陡然抬高,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感到痛苦而歌唱。感到悲伤而歌唱。想活下去而歌唱。”
“只是自我中心的集合体啊。”
咚、咚、咚、咚。沉重的贝斯促音从遥远的背景向着前台奔袭。
“这样的歌本来就,无法拯救任何人啊!”
“……但是、我啊。”
而那正弹奏着脚步声的男人也咬着牙抬起头:
“好想成为你的神明啊!”
“——————。”
“这种歌哪能抚平你化脓溃烂的伤口啊?”
……耳鸣。
“就算将你紧紧拥入怀中呐喊,又哪能改变任何一点现实啊?”
好浓烈的、耳鸣。
“这种胡乱吼叫着的曲子,只有我会感到畅快而已吧!”
……啊啊。
“我只是想要有所共鸣。但是我也想要拯救你……”
那男人在模糊的光里狰狞着表情。
“我好无力啊。”
“我好无力啊。”
“我好无力啊。”
“我好无力啊。”
“我好无力啊……”
华丽过头的吉他旋律将残破的音符高高向天上抛飞。
而高松灯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些飞扬的破碎纸片。
【为了不让自己偏离这世界】
【明明和大家在一起,却好像孤单一人】
从音符化作纸条,又从纸条变作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我以前也有在用。’
在春风中飞舞,在梅雨里沉降。
然后、啪唰。
‘你明明才是最该多练习的人。’
落在地上,溅起了春泥。
埋成了伤疤。
……
“斑驳不堪剥落了剥落了结成了痂的伤疤”
“想要和谁说一说啊,这像是蠢蛋的故事”
男人大大地咧起嘴。
笑得无比难过。
“‘我被你所拯救了’、‘我开始想要活下去了’之类的”
“……啊啊是这样啊。”
“有所改变是归功于你自己吧,太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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