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在如此宽裕的条件以及来自血星超能力的小小帮助下,折隶顺利拿下了许可。
现在只不过是临时让高松灯作为和声歌手加入,并不至于影响他们的行程,又能让灯多一次在人群面前演出的经验,真是一举多得。
“紧张吗?”
“……非常、紧张。”
高松灯垂着脑袋,细细地数着动圈麦克风的网头,想以此消解心慌,却效果甚微。
保登折隶正调整着旋钮,听到灯的回覆时停顿了一下,向她的方向瞟了一眼,说:
“那就记住现在这一刻的心情。”
“……咦?”
“之所以会紧张,就是因为你担心搞砸。”
和平时总是会稍稍侧身、屈膝、弯腰,压低身子,自然而然地展现出亲切感的模样不同,折隶此刻正打直着背脊,只是侧着头,用一副或许能形容为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灯。
这让灯必须昂首才能看清他的面庞,也正因此瞧见了那双眼里蕴含着的严肃。
只听他沉声开口:“担心搞砸,也正是因为你无论如何都想要做到最好……”
灯眨了眨眼。
视线正中央,那名男人终于缓缓转过头,正对着她,露出一张灿烂得堪比太阳的笑容。
“那份、‘亟欲于做到什么’的渴求,请你好好记住它。”
“也许和你心中的‘呐喊’并不完全相同,却也是独属于你的声音。”
“你只需要将那份声音唱出来就好了。”
高松灯,缓缓睁圆了眼睛。
“……我的、声音。”
响彻心海的话语,似乎能够将深沉的寂静搅出滔天巨浪。
————宛若、星光。
在那汹涌的漩涡里,不会游泳的少女抬头仰望。
那垂落于长夜的影,
在这白昼里依旧璀璨发亮。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61话 迷路乐团
“那是路上LIVE?”
“好强!我第一次见到。”
“看起来好专业……”
来自人群中稀疏的赞叹,比起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地传入高松灯的耳中。
麦克风明明还没打开,她却仍然拚命锁紧双唇,不敢让任何一点声音舄出。那一句句的分明是感慨,在她听来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句句批评:跑调、破音、平淡没有感情……始终深埋在心底的那一道道对自身的埋怨,似乎就要藉着观众的口中被道出。
“……呼。”她尽力不去思考那些,紧握住手里的麦克风,缓缓扳开开关。
“大家好,各位好……”
保登折隶站在临时舞台的正中央,对着立于“观众席”最前列的长崎素世等人露出笑容——说是舞台,但也并没有特地架高,仅仅是简单用几颗音响和效果器、线材等圈出的空间,让路人可以自发地与“舞台”上的表演者拉开距离。
“我们是,‘迷路的乐团’。”
保登折隶第一次将这道名称说出。
这就是他对自己和乐奈两人的音乐所给出的答案。
“总是迷茫着,总是困扰着,浮沉于世间的你,我们想用歌声告诉你,你并不孤单。”
“————即使迷茫着,也要前进。”
沉稳的嗓音透过音响传出,原先听来仍显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站在舞台中心,背着贝斯、打直背脊的他,昂首面露自信满满的笑容。
“请听……〈蓝色书签〉。”
乐奈同样面带微笑地轻轻拨动琴弦,让清亮得像是风铃那般的riff响起。折隶的贝斯声在第三个小节才加入。仅只两支乐器的音色,在两人精确又高效的演奏手法下,轻而易举编织出了丰富的旋律。
于是,即便高松灯依旧低垂着脑袋,依旧注意到了来自人群中陡然增多的视线。
是的。三人乐团中,一位吉他手,一位贝斯手,最后一人只握着麦克风……无论是谁看来,对灯的第一印象都应该是主唱,投来这带有期待的注视理所当然。
我是和声歌手。我只是和声歌手……
高松灯握住麦克风的劲道加大,一双有些模糊失神的视线死死盯着歌词本。简易的旋律提示了她和声的时机与内容,可是并不擅长读谱的她这时已经完全忘记,先前那回仓促的彩排中,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声调唱出和声来的。
她绞尽脑汁回想着,但时间并不站在她这边……
保登折隶的浑厚有力的歌声,一瞬间压倒了那略显轻柔的音色。
“使用了好几页的白纸,点缀了我们的心情”
“不知为何有一行的,空白总是填不上——”
他站在舞台上时向来自信满满,今天也是一如往常。但高松灯是第一次以“团员”的视角看着他的背影。高大的身姿挺拔,提着贝斯的模样写意而潇洒;对于灯而言过于沉重的视线,他沐浴其中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夹上干花的书签”
虽然看不见他的正脸,却从歌声中听出了他正微笑着开口,乐奈的声音随后与之重合:
““与你骑上用完即弃的单车””
灯慌忙低头望向歌词本——她应该和乐奈一样在此和声。可是那乍听轻柔的旋律却并未温柔到会停下来等待她跟上,下一刻又只剩下折隶放松的歌声:
“把几乎要遗忘的砖块,砌起来却又倒下了……”
在她还在紧张地等待下一句和声时,她忽然意识到,那道始终温和的嗓音之上,自这一句歌词开始渐渐堆积起了某种沉甸甸的重量:
“逐渐被拉扯到接近地平线”
“令人吃惊的蓝天”
“游玩得倦透的我们,必定不曾想过有这回事吧——”
象征着转变的休止符让灯的呼吸也随之暂停。
那片刻之后。
就像是压抑至今方才爆发般、
男人陡然抬升的音阶彻底夺去了她的心神。
“就这样现在正向着我!”
“推押下去的这阳光之束!”
“……明明、我们二人还是近在眼前”
他恳求般地低语:“‘但愿——’”
““‘有天能再会’、什么的””
乐奈那道空灵的和声随之而来,让他的情绪彷佛飘进了悠远的梦里。
而他在梦醒后释然般地轻笑:
“就像、发疯了一样……”
……
第一段副歌结束,和弦又进行到那熟悉到已经能让人不自觉哼出的riff。
等待这一小节过后,便是下一次的和声……
音响的声压很强,高松灯甚至能感受到肌肤被震荡的空气所扰动。可是这首歌的旋律却很干净,让她即便处在缭绕的音符之中,也依旧差点被更远处骚动着的、人群的嘈杂所压倒。
又也许,那份嘈杂,并非处于现实,而是来自她的内心。
一次又一次向外界伸出手却被抗拒的声音。
一次又一次向他人寻求共鸣却被敬而远之的声音。
她将那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写成文字,又写成歌词。
但,想要唱出声,却要好努力、好努力……
哪怕是现在这一刻,哪怕只是作为一名可有可无的和声歌手,习惯了沉默的她依旧无法像着那个男人一样轻而易举地唱出声。
“内心的呐喊”“内心的声音”
正是因为知晓这些,她才更加怯于开口。
——如果像以前那样怎么办。
——如果、有谁因此受到伤害怎么办。
分明是杞人忧天的想法,却始终顽固地占据着脑海。
‘但是……’
少女握紧了麦克风。用力到纤瘦的掌背都能看见鼓起的筋骨。
想要诉说。
想要传达。
本就是为了唱出声而写出的词。
‘怎么可以,在开口之前就放弃……!’
……
灯,完全没有开口。
椎名立希有些焦躁地望着像是被吓得不知所措,凝滞在原处的高松灯。
在这清澈的青空之下,只有那名女孩身边像是笼罩着一片阴云。对于灯的担忧远远压倒了其他,让立希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另外两人的演出。
她开始庆幸保登折隶是让灯担任双和声之一。
这样一来哪怕因为紧张而沉默,也不至于破坏掉表演本身,给灯留下阴影……
……不,等等!
立希倏然睁大双眼。
只见视线中央,高松灯缓缓举起了麦克风。
依旧有些怯弱的双目,隐约燃起了某种或许能称作决心之物。
……
当和弦进行到位,男人慢悠悠地靠近麦克风,张唇——
““翻开下一页的这手掌””
乐奈那偏高的和音以外,又有一道相对低沉甚至有些沙哑的歌声传出。
““以双唇重新系好的幸运手绳””
男人的歌声没有太多异样,可是那一派轻松的神情却渐渐消失在面上,接着便荡漾起某种可以形容为欣慰的情绪。
“哪,今天也是没有改变的今天”
“要是下雨,我们还可以通电话喔……”
男人眯起眼睛,像是正沉浸于吉他那优美的音色里。
温柔的男声轻唱:“就这样现在正向着你——”
“‘不知在何时断开的幸运手绳’”
两名少女的和声一高一低,和谐地交叠。
悠远的男声回荡:“强加于上的我的温柔——”
“‘但不知为何对你说不出口’”
高松灯的和声轻得很小心,明明略为低沉却有一种虚幻的美感;要乐奈的和声轻得很随兴,明明音阶相当高却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刺耳。
而沐浴在一左一右两道和声之中,保登折隶欣慰般地低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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