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折隶这时意识到了素世如此反应的缘由。
〈武士之心〉这首歌,恰好在最后一句歌词设计了一瞬间停下所有声音的演出。就像是漫步在雨中,最后抬头发现放晴的感觉,在这点上与〈曇天〉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说,《银魂》和“雨”本就特别相衬。
可能正因如此,素世才以为两人停下演奏是为了问她临时走出防音室是出了什么事。
“这首歌本来就是这样设计的。”保登折隶解释了一句。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理解,他又接着问道:“怎么了吗?是有什么设备坏掉了?”
而他的视线轻轻掠过跟随素世走出的几位少女们。
素世笑着合上双手,稍稍偏着头,像是在撒娇那般轻声说:
“我们正想去卡拉OK一趟呢。”
““……卡拉OK?””
结果折隶的问句都还没出口,竟是丰川祥子、高松灯先他一步,同时发出了困惑的疑问。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36话 就算憎恨也要爱着
“为什么忽然要去卡拉OK?”保登折隶问。
素世回头看了看灯,笑着说:“小灯在录音室里会紧张,我就想说如果在卡拉OK的话会不会比较敢放出声音呢——这样。”
“原来如此。”折隶了然。
KTV的确会给人一种想放声歌唱的气氛。
哪怕是保登折隶自己,之前单独去KTV时,也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唱歌,爽!”,并很好地抒发了压力。而要是像素世她们现在这样,一夥人一起去,那就更开心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越是热闹就越是不舒服的阴角……
折隶不禁望向高松灯:她看起来就像是这种人!
“在那之前,要不要先用开放麦克风试看看?”保登折隶提议道。
“咦?”素世愣了一下。她抬头瞧了还抱着吉他安静站在原处的乐奈,“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没问题的。我们才刚用完。”
虽然保登折隶并不晓得为什么丰川祥子要找高松灯作为主唱,但既然她们都对这个结果没有异议,就只需要看灯自己的意愿了:她究竟是消极对待呢,还是的确有想要努力唱出声音却有困难呢,折隶想要确认这一点。
假如高松灯表现出抗拒,那他可就要出来说些话了。
裹挟着他人去做些不想做的事,就是不对的,哪怕出发点并无恶意。
素世凝视着折隶的脸,眨了眨眼,不知为何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过去就对高松灯笑:“小灯你怎么想?”
“……我想,试试看。”
高松灯近似呢喃地说。
长崎素世耳朵动了动,花了几秒解读了那细碎的呐喊,才笑着点点头。
“她说好。”
“那就……呃。”折隶看了看开放麦克风空间。
由于才刚布置好不久,并且最初是以单口喜剧为目标设计的,除了必备的麦克风、音响以外,目前只放着两台效果器,分别就是他和乐奈先前所使用的。
“我先把鼓组搬出来吧。”
“我也来帮忙。”椎名立希连忙道。
折隶笑着屈起手臂假装展示了一下二头肌。“没问题的,我力气很大。”
“这是我们的事,没必要麻烦你……”
“练鼓很费劲的吧?省下力气在对的地方才是有效率的生活方式喔。”
折隶晃了晃手,也不等立希回应,便自顾自走进了防音室。
立希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直到素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回过神。
转头只见素世笑着说:“立希,怎么愣着呢?”而手掌仍搭在她的肩膀上。
“没什么。”立希抖了抖肩示意素世放手,便走向已经开始忙活的丰川祥子。
“赶快开始布置吧,别拖延到了。”
“……。”
长崎素世在她转过头时便眯起眼,如针一样的目光刺进了立希的后脑。但那只是彷佛错觉的一瞬间,下一刻她露出了温婉的微笑,用那同样柔软的声音应了一声:
“好~……”
一旁的若叶睦眨了眨眼,缓缓挪开视线。
●
“我好想像大家一样活着……好想成为人类……”
“……。”
嗯,真的发不出声音。
以保登折隶的耳力,姑且是能够听出高松灯所唱的歌词,但那音量与乐器的演奏相比,完全能称得上一句无声无息。
不过至少,折隶看出了高松灯努力发出声音的意志。
也许最初真的是被强迫着站上这个位置,但现在的高松灯的确有着想要把歌给唱好的心情。
所以折隶也就放下了心,和乐奈一起坐在特等席上欣赏着她们的演出。
第一段副歌结束后,大家默契地停下,而高松灯则是低头凝视着笔记本。
“……果然,还是不行……”
这时只听一阵“啪啪啪。”唐突的掌声响起,是保登折隶。
店长先生在少女们古怪的注视中露出笑容,说:
“这不是很棒的歌词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丰川祥子展颜一笑,看着高松灯的背影轻颔首,又接着说:“只有灯同学能够将歌词里承载的感情唱出来,所以我才希望她能够成为主唱!”
折隶蔚蓝的双眸在同样蔚蓝的少女身上停驻片刻。
“是吗?那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作词者了吧。”
“……诶?”祥子讶异地望向折隶。
那个男人正抱着胸坐在凳子上。他身边那娇小的银发女孩仍抱着那支看起来很破旧的吉他,同样坐在另一条凳子上,来回看着祥子和折隶的脸。
而折隶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祥子。
接着他站起身,走到台前,也就是主唱的高松灯跟前,稍稍抬头看着这名正不知所措的女孩,说:“灯。可以把笔记本借我看一下吗?”
“嗯?……嗯。”
高松灯没有犹豫,阖上笔记便向着台下递了出去。
也没有翻阅太久,折隶赞叹了一声:“很美的句子。”
灯垂下头,“谢、谢谢……”
“我可以唱看看吗?”他对着灯指了指一行文字。
“诶?啊,那、那个……”
高松灯瞪大眼睛,目光飘来飘去,似乎挣扎了好久,最后却是一抿嘴,紧紧凝望着保登折隶的双眸,缓缓说:
“……可,可以。”
“谢谢!”
折隶走上了台,顿了一下,看向若叶睦,开口:
“是叫做,若叶同学、对吧?能不能借我一下你的吉他?”
而若叶睦以那双无机质的双眸回望。
折隶与睦对视了一秒,却是不明所以。他稍有些迟疑地说:“不愿意吗?也没关系。我去拿我的吉他出来——”
“给。”
组织句子的过程,若叶睦便已经脱下吉他背带,将那一支粉色的吉他“SCHECTER EX-24”递给了他。只见少女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就好像是接收了指令的机器人那般果断,见不着那怕一丝的个人情绪。
“……谢谢。”
折隶小心地接过,同样谨慎地穿上了背带。
因为两人的体型差,这一穿上去就感觉琴的位置有些高了。
他不太在意,一边随手调整着背带长度,一边转过身走向麦克风。
“咳咳。”保登折隶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
抬起头,见到正困惑,或者说好奇地注视着自己的高松灯,再稍稍偏转视线,便是坐在台下的凳子上,那已经转正、望过来,两眼放光的小乐奈。
折隶悄悄控制着指甲伸长了一些充作拨片,一边轻刷琴弦,一边调整着效果器,直到发出清亮如木吉他般的音色时才按停了弦,向着台下唯一的观众乐奈露出微笑。
他深吸一口气。
“……‘普通’或者‘理所当然’究竟是什么呢?”
从一道清澈得彷佛看不见颜色的歌声开始。
“现在我手里的尺子”
“完全无法清楚地去测量”
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面对吐出又吸入的不安”
“我只是什么也不做,站在原地……”
仅仅只是一把吉他的音色,也仅仅是随意或甚至可以说是稀少地刷动琴弦。
那甚至很难名之为旋律,而更像是某个人配合着简单的音乐在咏着诗。
“迟钝笨拙、一事无成”
“一直逃避着创伤”
“在现实与笔记之间,来回、往复,寻求慰藉——”
那本就孱弱的旋律随着音高而渐渐单薄。
然后、
“……啊啊,这是多么残酷的世界啊。”
便是男人那宛如悲泣般轻柔的歌声。
明明是高松灯写在笔记本上的“歌词”(心情),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这正就是属于那个男人的歌,正就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心情。
那道歌声正是如此这般浸染着她的内心。
而她,只不过是恰好有过同样的共鸣。
“……。”
旋律稍息,男人彷佛正在回味般停滞了片刻,才又翻动笔记本。
并一口气翻到了还未沾上任何字迹的空白页。
“————。”
在他身边一步靠后的高松灯看见那崭新的页面,不禁呆呆地将目光挪至保登折隶的侧脸。
他面带微笑,看着纸张,未曾言语,彷佛正试着从那一行一行的空白中读出些什么。
于是。
“但是啊……”
就在那短暂的沉默之后,又有同样崭新的音律响起——
“但是啊!”
男人凝视着空白的笔记本,唱出了陡然抬高的旋律:
“全部全部,这都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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