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书
这样想着，青子忽然扭头看向爱温，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喂，说点什么吧爱温，好歹让我排遣一下无聊。”
面对青子这种不讲理的语气，爱温倒是习惯了，他微微侧着脑袋思索，搜寻着可能的话题。
“非要说的话，我还不知道关于青子你家的事呢，还有橙子小姐她今晚也会回去吗？”
“哇，你这家伙一开始就问了个大问题啊。”
青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这份心情，只觉得爱温在某些程度上过于直接了。
不过正好，这也不是需要特意遮掩的事，拿来消磨时间也不错。
于是在两人一同踏入列车车厢，互相挤着坐在一个长椅上时，青子大概的说了下她的家庭。
那是一个没什么特别，但又有点特别的故事，关于没有人性的魔法使，天才般的姐姐和运气好的妹妹之间的敌对。
故事很长，但又很短，姐妹间那虽然平淡，但也不失亲近的关系在一夜之间崩塌，从此成为仇敌。
青子用淡淡的口吻叙述，爱温则默默的倾听，不知不觉间，他们靠的更近了。
“所以说，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理解祖父，但既然接过了职责，那伴随而来的仇恨我也会一并接纳的。”
在列车到站之际，青子为这场对话画上了终止符，车内乘客不少，似乎是因为大家都打算回到乡下老家的缘故，此时有些拥挤。
“来吧，抓紧我的手，可别被挤得出不去啊。”
青子熟练且果断地牵住了爱温的手。
她在人潮中四处穿梭，宛如鳕鱼在海浪中游过，干脆利落的切开人群间的缝隙，把爱温带了出来。
“青子，你这反应真厉害啊。”
爱温看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敬佩青子的果断和迅速。
“当然了，这可是我多次坐列车后总结出来的诀窍，你当然不会懂，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坐列车吧。”
“青子你怎么知道的？”
“笨蛋，因为魔法啦，你以为当时我怎么找到你的坐标的，你的过去我都一清二楚了。”
“我的过去？”
爱温琢磨着这几个字，青子忽然察觉到了不妙，她有些担心的看向身边之人。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管是谁知道自己的过去被当作电影观看，他都会不满吧，这是自己无可辩解的过错。
但是当她怀着承受责备的心理准备回过头时，只能看见爱温一如既往的了然表情。
“感觉有点亏呢，不过刚才青子在车厢上也跟我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事，这样就当扯平了吧。”
奇怪的人，奇怪的观念，青子发现直到现在，自己也还是没办法应付眼前这个家伙。
但不知为何，她笑了出来。
“笨蛋，这又不是什么能等价交换的事，再说用我十七年的过去换你一年的过去，明显是我吃亏了好吧？”
晃荡着牵在一起的手，青子下意识的遗忘了要松开，就这样拉扯着离开了小小的破旧车站。
车站外只有广阔的农田和零零散散的自建屋子，和城镇相比显得过于孤单，就像天上散布的零零散散的星星。
远离热闹的人流，走上了农田间安静狭小的道路，逐渐西沉的太阳让大地披上金妆。
青子的家在离车站有一段距离的山半腰，孤零零的坐落着，只有一条起伏的小路将其与文明连接。
路途很长，但青子和爱温只觉得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在相处时时间总是流逝的那么快，他们还有好多想聊的事，但在此刻只能暂时搁浅。
“好了，我要去应付一下父母，至于爱温你，就去后边的山洞吧，祖父就在那里。”
站在普普通通的住宅门口，青子和爱温告别，她自己走向大门，爱温则向着后面的阴暗洞窟走去。
第121章 本卷终 星之所在（4k6）
“所以到最后，青子还是没有说橙子小姐会不会回来。”
毫无前兆的想起这个问题，但片刻后，爱温又失笑的将其抛在脑后。
有时候没有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青子她心中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在已经被遗忘的角落，过去一同跨年的回忆恐怕还固执的存在着吧。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这边了，不知道青子的祖父喊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不管怎么样，最先要做的还是对话。”
“但从工坊的样式看，青子祖父恐怕是正统老派的魔术师，这类人不好交流啊。”
看着眼前特意避开光照，无论何时都阴暗无比的小路，爱温心中浮现出了对魔术师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不，说是刻板印象也是侮辱这个词了，魔术师们确实是一百个里面枪毙九十九个都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幸好有珠和青子都不是坏人，不然我和她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吧。”
能遇见这两位特例一样的少女，并与她们一同经历了许多事，实在是一件会让人发自内心高兴的事。
带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暖意，爱温深入了这个偏僻的角落。
踏过松软的泥土地，让开光秃秃的树木枝干，冬季的森林没有丝毫生机，这片地方安静的好像另一个世界。
走进森林的深处，只花了五分钟不到，爱温就看见了一个不明显的洞穴，它藏在深处，无言的保守着秘密。
走进去，越过常识与神秘的分界线，洞穴内布满了特殊的气息，那是人世所不能容许的沉重之物。
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感觉却在告诉自己黑暗的前方存在着某样“东西”，爱温对此感到不适。
于是他久违的再度睁开了直死之魔眼。
与往日不同，红色影子已经不再出现，由它带来的死亡痛楚也一并消失不见。
是它对如今决定任性一点的爱温感到恐惧吗，还是已经意识到无计可施了呢？
不管怎么说，它都失败了，但作为当初的后遗症，这双魔眼依旧留存着。
仅仅一次眨眼，视野中的世界便像是去除了遮蔽用的薄纱，显露出深层次的真实。
裂口、刀痕，实质化的死之接缝遍布洞窟，万物的脆弱没有遮蔽，就这样赤果果的摆在餐盘之上。
但相比这些，最显眼的还是土地中央那个死线拼凑出来的人类。
要说人类其实也不太准确，单纯是那片地方的死线过于密集，如同立着的毛线团，彼此交错叠加，呈现出好似人形的图画。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好像是老人，但又好像与青子同龄，就算能辨识也没有可以用来描述的词汇。
宛如即将消散的烟雾。
爱温明白，那就是所谓的老魔法使了。
他肉体已死，灵魂却没有消散，留在这里的只是用某种方法括印下的残留，所以如此脆弱，只能存在于工坊之内。
实际上来说，他已经来到了死亡一侧，因此代表死亡的线，才会如此密集的浮现于其上。
“来了啊，第四魔法使，扰乱未知的开端，从宙之外侧降临的超越种，根源之上的沉眠者。”
烟雾般的存在飘散又凝实，可能是打了个招呼，身上遍布的死线也因此蠕动，让人感到寒气直窜。
“……这里没有你说的人，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埃温冬·优柏爱勒·奥瑟海德。”
“唔嗯，【使伟大称之为伟大的奇迹】，是个再相配不过的名称，为你起名的人有着毒辣的视点呢。”
“这句话我可以视作对老师的侮辱，它或许不是常人眼中的好人，但你在非人眼中都不算正常。”
“我知道，如今存在于此的只是一道念头，似生非死的印记，直到目的达成前恐怕都不会消散。”
冰冷生硬的语气在洞窟中飘荡，无悲无喜。
“我对你的现状不感兴趣。”爱温冷漠的回应着：“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关于这段日子里的一切。”
“唔，当然，既然想要见您，自然是有想法的，生命只会为目的而活。”
洞窟中冰冷的气息愈加浓厚，地上些微的水汽化作了霜花，在这样的氛围中，只听见苍老的声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您和青子的相处愉快吗？老夫的孙女承蒙您的关照，既然肯来到这里，看来青子的命运已经和您缠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一直旁观的原因？因为想要看到这个未来。”
“您理解错了，正是因为看不见未来，所以才能旁观，青子能走到这一步，除了幸运没有其它的助力。”
“奇怪，青子不是你的继承者吗？这话听起来跟你毫不在意青子一样。”
爱温的话语中确实存在不满，他对魔术师的价值观无所谓，但涉及到自己的朋友就不同。
老魔法使察觉了这一点，但他依旧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态度。
“没错，青子做什么都随便，有什么下场也随便，我不在意，毕竟从一开始就毫无价值。”
淡漠到无情的残酷内容从眼前的虚影口中吐出，他谈论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孙女，甚至不是自己的继承人一样。
“只是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给了她一个课题，最终她写下何种答案都无所谓，因为对我有价值的继承者还在未来。”
爱温不发一言，只是眯起了双眼，心中逐渐积蓄的情绪让他感觉看到的事物逐渐破碎，尤其是位于正中央的死之聚合物。
“唔，还请暂时别用那双眼睛看老夫，话题还没有结束，此时动手对你也没有好处吧。”
老人说话的内容像是在求饶，但他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莫非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自身的死亡吗？
爱温暂时收回了瞄准的动作，他转过身去，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真奇怪，你嘴上说着不在意青子，但就结果来说不是这样，要不要这番话你会让她一起来听。”
“不，青子对我而言依旧没有意义，但是她的存在此刻价值连城，不用多说，自然是因为和您的相处。”
“就像普通的画卷上有了名人的签名，自身的价值也会上涨一样。”
“在她达成了老夫的要求、在看见您到来的一瞬间，现在残留的老夫的课题就结束了。”
“这次的会面让我安心了，未来青子和你依然会分开，但交集永远会存在。”
“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后，您的才能一定会通过青子在世界上流传下去，到时候苍崎家的愿望也将得到实现吧。”
仅仅在这一刹那，老人的幻影与燃烧到尽头的烛火无异，只是在脆弱的晃荡着。
“青子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放过你。”
“呵呵，这就是您的错误了。”
难得的，唯有这句话中，爱温觉得老魔法师似乎参杂了一点真心的笑意。
“打从一开始，青子就没有认可过我，之所以没有下手，只是因为没有动机罢了，她其实是个有点固执懒惰的家伙。”
“……让人讨厌的家伙，我为自己之前听青子说起你时，将你和老师看作对等的存在一事感到后悔。”
“这一点我不做辩驳，能将您影响成如今的模样，它的本领确实远胜于我。”
“到此为止吧，真是无意义的对话，我对只能活在监牢里的死人没有兴趣，就此作别吧。”
爱温连生气的力气都不打算浪费，他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心情。
于是他丢下一句话后，直接朝着洞口走去。
“您不打算杀了我再离开吗？”
老魔法使的话让爱温离开的脚步一顿。
“不了，说到底这是青子受到的对待，最终结果该由她来决断，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您的纵容令我感到奇怪，能回答我最后一个疑惑吗？就当是永别的前的悼念。”
“……说吧，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
回过头去，爱温最后一次的回望这个堆满魔术用具和魔道书的世界，还有永远困在这个小小世界中的星幽体。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同于之前机械苍老的声音，此刻老魔法使的嗓音既年轻又富有活力，仿佛回到了最有好奇心的青年时期。
“您将自己约束在单独个体的生命系统中，这样不痛苦吗？压制自身的质量，封闭了足以游览根源的至高性能，只是满足于如今的处境。”
“简直像是摧毁思维，斩断手足，围困于密室，只能通过狭隘到不行的小缝观察外界一样。”
“从什么都不缺的圆满跌落，感受着烦恼的滋生，您为什么会愿意呢？”
这是老魔法使唯一的，不夹杂任何目的的单纯疑惑，即便知道答案，他也无法得到什么。
但他很好奇，就像看见自己年轻时面对根源的诱惑，却毅然回头的决定一样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