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鲤鲤鱼仙人
“神明！神明啊！”他匍匐在地，“改变，我们已经。改变，神明没有——神明的改变，永远不会。”
“他在说什么.怎么颠三倒四的，但是好像能听懂一些。”
“他似乎会一点你们的语言。但好像没完全会。”阿波罗尼娅也看着他，“听着像是倒装句，但其实不是，他只是在用你们语言的元素来说他们自己的语言。他把说话的主题给提前，然后判断和动作都放在后面。直译应该是‘改变的话，我们身上已经发生了，但在神明身上没有。神明会改变什么的，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我把缺失的要素给你补完了。”
“这怎么听着好像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听到过？”
“许多语言都是这样。高加索语系、古代雅利安语系都会这么说，朝鲜语和日语也使用这种语序。拉丁文偶尔也会这么说，而且频率不低。这种说法可以一下子就把主题给提出来，比较省力。当然，这种结构一般全部听完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判断和动作都在后面。”
“啧，不过倒是问题不大。他完全使用我们的语料库来说话，即使是把顺序颠倒也不是完全听不懂。”
他继续望着地上的人：“先起来吧。”
一个枯瘦的老头在他面前跪拜，这看着不太好。
那老头儿起来了，但还是没有看商洛的眼睛。
“怎么称呼？你叫什么？贵庚？”
“他们叫我乌玛长老。今年.8岁。”
“八岁？？？八岁长这样？合着你不是小老头，是只有这么大啊！怎么长成这样？”
“因为戒律，我们严格”
“先打住。”他勾了勾手，叫来一个天乙贵人横在中间翻译：
“因为作为萨满之子，我严格遵守神明的戒律，不触碰罪恶的火焰，不食火、以及任何与火有关的食粮。”
“好家伙！怪不得皱缩成这样，那其他人呢？我看一个都瘦得和猴子似的。”
“他们持有的戒律更软弱，他们偶尔会使用在热水中烹煮的食物。但请您放心，任何过触碰火的贱民都没有来到您的面前——等下，啊!刚才您也点火了！怎么办.啊！”
他的脑子又要短路了。
“等等等等，先把这篇揭过去。我先问你，是谁跟你们说不能用火的？”
“是是.”他有些犹豫，但这是神明的问话，他还是如实回答，“是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你们的萨满？”
“是的。”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直接见过水之蛇的古人，这是来自水之蛇的旨意！而水之蛇的旨意，也一定来自您。”
“等下。”他抬起手，回头拿出了蛇丹。
“喂，二号球，醒醒。”他在球壳上敲了敲。
“报告天君！我一直都醒着！”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瞒着我都下了什么旨意？”
“天君您亲自见证！我什么都没说过！从献出蛇丹开始，我就一直停留在您的视线里，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一句话都没说！”
这倒确实是实话。这家伙一心只想着找个黑屋子蹲在里面让自己静静，不但确实没有作案时间，连作案动机都没找出来。
“所以天君，这是他们在诬陷我，绝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啊！又或者，是他们自己胡诌的！”
“等下。”商洛问道，“我知道你没有说过，但你的继任者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是我的继任者，那就是另一个我。以同样一种方式诞生第二次的我，所以我们的决定应当是相似的——什么都不会做。因为水之蛇的天性就是隐遁，我们是遁藏之水。所以，除了遁藏之外恐怕什么都不会做。”
“嗯我倒是可以理解。”
他所见的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需要有神明来编纂“教义”。人类自己编出来的东西，恐怕连神明自己看了都会觉得始料未及，都会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异端。
“行了，你继续闭关去吧。”
“遵天君旨意，那我熄灯了。”
和过去一样，他就真的把自己关禁闭了。如果商洛不问，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那么，问题来了。”商洛望向地上趴着的，自称乌玛的八岁的皱巴巴的长老，“你们一族，怎么称呼？”
“族？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种把火视为禁忌的人群，到底分布在哪里？”
“啊！如果您这么问的话，我们是生活在水之大陆的泰雅水族。在水之蛇隐遁后，我们的萨满严守戒律，并且坚定地遏制一切‘火之蛇’可能诞生的契机。因为我们知道，火之蛇就是一切的祸根。火之蛇背叛了神明，是泰雅水族、大气牧族与泰伦国共同的敌人。根据最初与最古老的《阿斯维陀残经》的启示，我们将保卫自己的世界，与火之蛇及追随于它的亵渎者战至时间的尽头。如此，才能不辜负神明的恩赐，让桦树世界的安宁得以永存。”
第429章 龙与蛇
“啊这.”这种分化大大超乎商洛的预料。面前这些一看就饿得七荤八素的水族人，看起来还处在农业时代的早期。但他们的社会组织形式似乎相当明确，尤其是信息交换。
这三片大陆对他们的尺度来说是相当庞大的，面积大致相当于格林兰岛和澳大利亚之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陆。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联系的.
以及《阿斯维陀残经》又是什么东西.
以及为什么水族和气族都自称自己是族，而只有似乎是“土族”的“泰伦国”称呼自己为国呢
以及桦树世界又是什么？
“这一切都是因为拜龙教的诞生。”乌玛回答道，“仁慈的神明为我们留下了《阿斯维陀残经》。按照第一篇章《如何使用论坛》的启示，我们应当‘结识友人，共享启示。’。意为心怀善念，提振并且巩固我们来之不易的人性，始终向往光明——向往着世界中央的那颗支撑着世界的桦树。《阿斯维陀残经》曾经是桦树树叶的一片，为了铭记神明的教诲，诸萨满将其背诵并且抄录下来，形成了我们共同的《阿斯维陀残经》，还有拜龙教。”
“他们的记性好像不太好”一旁的阿波罗尼娅嘀咕着，“我记得你写的明明是‘结识新的朋友，讨论新的话题’。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就记得个标题，后面乱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敢想了。对了，问问他们为什么是拜龙教，看看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商洛依样问了。
乌玛回答：“因为当众蛇受到您的裁决，并且赐予我们人性之后，我们认为众蛇已经升华为龙了。”
“没错。”阿波罗尼娅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龙和蛇在很多时候是相对的概念——比如我举个例子，印度神话中称呼天人为提婆，称呼非天的邪恶生灵为阿修罗。但是反过来说，和印度雅利安文化出自同源的波斯雅利安文化，就称呼天神为阿胡拉，称呼邪灵为迪弗。你看出来了没有？‘阿胡拉和阿修罗’本质上是同一个词，‘提婆与迪弗’以及或者你更熟悉的英语里面的邪灵devil从词源来说也是同一个词。但是他们在两枝文化中的意思截然相反，而且两边都认为蛇是邪恶的一面。”
“所以，占有统治权的王，就是龙了？”
“毫无疑问地是，你分封的时候，蛇就是他们毫无疑问的统治者——他们是有权的。有权的成为龙，这很合理。相较而言，如果再有什么生灵想要颠覆你订立的秩序.”
“那就是蛇了？”
“是这样。你看，一开始这个世界的秩序是你来建立的，这里只是个服务器。他们像蛀虫一样攀附在服务器上给你添麻烦，那自然就是蛇。但在你的审判之后，你赐予了那些蛇以‘部洲’，他们得以统治自己的领土。他们有了自己的土地和领民，那他们就已经戴上了龙的冠冕，不再是蛇了。龙有龙角不是吗？那就是龙的冠冕。”
“啊等下。”
他又敲了敲球：“二号球，你头皮痒吗？”
“不痒。我头上没有要长角的感觉。”二号球直接回答。虽然他不说话，但他一直在听着。
“你看。”阿波罗尼娅接着说道，“我们的这位仁兄啊，它放弃了统治的权力，隐遁在你的小台球里面，所以它自始至终都没有戴冠成为龙。我想，气和土那一边应当是戴冠了，并且实际地在统治自己的部民。”
“所以叫做拜龙教吗.但是不对啊。”他望着乌玛，“你们的水之龙呢？”
“我们认为蛇主虽然隐遁了，但他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降临，它一定会回来戴冠成为水之龙，并且彻底终结火之蛇的威胁。所以，我们敬拜的是未来的水之龙。我们敬拜他，尊奉他的戒律，就像他一直都在一样。”
“啧啧啧。二号球，听到没有，你的部民在召唤你回去呢。”
二号球选择了沉默——它有权选择沉默，所以它不说话。
“好吧。”商洛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其他两边应该都有龙的统领，所以他们有大气牧族和泰伦国，听起来是有比较统一的生活方式。但是这个‘泰雅水族’是个非常宽泛的生活，不牧也不国，似乎是这些萨满们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奉行严苛的戒律就很有必要了，因为这是他们建立自我认同的方式。就像洪秀全说‘酒是第一严禁’——喝个酒真的那么严重吗？那未必，西边也不禁酒啊。但是你不禁酒，别人怎么知道你是拜上帝教的呢？反例就是摩尼教，摩尼教合佛合道，最终把自己合没了。”
说完，他望着前面的乌玛：“你的父亲，带他来见我。”
“啊这.请恕我冒昧！但是神啊，他恐怕来不了了。”
“为什么？”
“他已经生根了。”
“哈？什么意思？”
“您看那边，看那棵树。”
举起望远镜，商洛望向他指的远方——在一群房舍的中央，有一颗大“树”在那里。说是树，但更像是某种蘑菇，或者榕树和柳树和几何体。从地面萌发的根系互相纠缠成主干，就像榕树的干。接着在树梢发散开来，就像垂柳的枝。
“那就是我的父亲，他在去年就已经到了大限之日。我们一族的身体在死亡后，会迅速腐朽于大地中。但我们水族的灵魂无处可去，我们的龙主不见了踪影。没有龙主收纳我们的灵魂，这本是件可悲的事。但我们中的强大者却因此而获益，他们能够重新汇集自己的身体，以树的形式重新萌芽。所以我还有时间，我正在向我的父亲学习如何变成萨满。或许在将来，我也能有自己的树。”
“好吧，好吧。”商洛放下了望远镜，“你们还真是真是相当有天赋，我没看错人。”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些蘑菇还挺厉害的。没想到竟然能玩得这么上道。
“神明啊！我们长成了您所期望的样子吗？”
商洛他点了点头：“看到你们能有自己的生活，我还是挺高兴的。你们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那就请您庇护我们吧！请你们庇护因苏拉，这是我们村庄的名字，也是我父亲的名字。”
“庇护？你们有了自己的房屋，有了自己的田地.虽然我不知道不碰火要怎么生活，但看着你们好像可以自己生活的样子。你们有什么需要我来庇护的呢？”
“因为上游的卡尼基城筑起了石头大坝，拦截了水源。我们种植作物的田地正在干涸，我们的村子正在消亡。”
“这也和我没有关系。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可是卡尼基城有着另一位神明的庇护！求您了！我们也想有自己的神明！”
第430章 烧烤的朱果
“喂？师兄吗？我想问问除了我之外，有没有人进过雷部的大门”
电话打了三分钟，他挂了电话。
“怎么样？有人进来吗？”法厄同问。
“没有.他也帮我呼了锦衣卫确认，没有过。所以.现在有意思的事情来了。他们说这里竟然别的‘神明’？难怪一来就这么殷勤，原来是觉得别家有神明罩着了，所以觉得我也能罩着他们。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很多种可能。除了有外人介入之外，那有可能是某种强大的灵能实体，有可能是龙的碎片，也有可能干脆就是个自称神明的凡人——除了最后一种，都是我们需要关注的。如果说我们这次要来巡视什么，那要巡视的就是这种东西了。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你指的是，时间？”
“嗯。”法厄同点了点头，“时间太短了。灵能实体的力量是在漫长的时间里积累的，如果过去个几百年倒是好说。但是这个世界迈入秩序，总共也不过10年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积累起太强大的灵能实体。”
“或许和树有关？”
“有这个可能。他们这些水族人似乎具有这样的特性——因为其灵魂不会被引领走，所以还有机会聚合回来。而且，因为这里的自然规则并没有那么古老而强劲，所以死者和生者间的间隙没有那么明确。”
“因为这里没有地狱？”
“对。毕竟你也没给他们建地狱啊。伱没有给他们立任何法度，所有的法度都是戴冠的龙来立的。水之大陆没有龙，自然就没有法度了。”
“我怎么好像觉得自己来到了什么洪荒时代。这天地初开的时候，连阴阳都尚未分晓。”
“这就是洪荒没错啊，一点都没错。对了，如果按照洪荒来算的话，接下来是什么个发展？”
“嗯”商洛想了想，“先去他们村子里看看吧。看看他们的生产水平，大概就能预估一下——话说这果子味道不错。”
烘烤之后，这果子呈现出了一种醇厚而复杂的风味。醇厚的底味和口感都近似牛油果，烘烤之后产生了类似烤鹅肝的肥嫩质感。而作为果子，它又有一种清甜的风味，从舌尖到两颊都有酸甜的味道。
“就像草莓味的鹅肝。嗯，大概是这样。”商洛给出了评价。
法厄同尝了一口。
法厄同面露难色。
“诶？这个不好吃吗？”
“好吃.倒是好吃。但是让我想到了腌橄榄。腌橄榄也是一样好吃啊，但这么好的东西就算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恐怕也会反胃吧。如果我不是半神的话，我这个体态大概不会比这位乌玛小弟好到哪里去，毕竟吃的都差不多。我的伙食水平甚至还不如他们，毕竟太阳下面可没有这么大个的朱果能烤来吃。”
说完，她又吃了两块。
“不是会引起不好的回忆吗？你好像吃得很起劲啊。”
“因为确实很好吃。诶对了阿波罗尼娅，你的朱果再不吃要糊了！都软榻下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啊~~第一次吃饭，我要吃那种软绵绵的口感。”
“你非要烤成糊糊再吃吗？”商洛问她，“那要不要我拿勺子帮你摁碎，然后用小碗装起来给你吃?”
“好啊好啊。”
“你这什么口味啊”
法厄同摇了摇头：“她记忆里对食物最后的印象，应该就是婴儿食品了。”
“所以就想吃婴儿食品是吧？行吧。那我帮你装碗了啊，再烤真要糊了。”
他用锅铲把阿波罗尼娅的果子铲下来——只能铲了，现在用筷子碰恐怕一碰就碎。也幸亏这果子里头没什么水分，要不然烤到现在恐怕都已经开始冒水了。
搁在小盘子里，他用勺子低摁下去。
“好家伙，没熟。外头快糊了，里头竟然还没变色。你确定不再烤烤？”再三确认，商洛还是把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从生到熟的每个阶段都完整表达出来的不明糊糊送到了阿波罗尼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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